潘賢妃低著頭說,“只要陛下能夠回來,早晚我還會有皇子的。陛下生的所有孩子里多是女兒,除了我為他生過旉兒!”
元祐道,“他若能回來的話自然是好了,若回不來呢?”
潘賢妃哭喪著臉道,“那我也堅信他能回來。”
元祐太后滿是慈愛地伸手撫上了賢妃的肩膀,對她道,“自從我們母女走這一趟江西,哀家早已把你視作了女兒!總是指望你好,但眼下我們真到了岔路口了!再沒個決斷怎么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金人的地盤那么好去的?萬一他真回不來,城中大亂一起,各人自已都顧不過來了,誰還認得我們母女。”
潘賢妃哭意更重,喃喃著道,“陛下若回不來,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太后道,“當然有了,我們被金兵攆的那么狼狽日子不也得一天天過?你就沒有父親了?他是個醫局官吧?哀家記得你還有個叔叔。”
賢妃心亂如麻,總算回到臨安了,日子踏實了,陛下房間里一應之物都原封未動,有如他并未外出。
可現在有人在她耳邊說陛下回不來,說這個的人還是她共患過難的太后。這樣的局面她不愿想,于是不吱聲。
太后道,“就算人能回來,那時他身邊的女子也就必然不止你一個了,還會有邢秉懿,田春羅,姜醉媚……身份可都強過了你①。還有那個就怕天下太平的吳芍藥!我看這丫頭是個瘋性子,必然也很對陛下的脾氣……焉知陛下出去亂闖不是她挑唆的?”
這句話擊中了賢妃,趙構剛剛在臨安穩定下來,連吃用都成問題,潘賢妃可不敢央求著趙構為她去置備八百個女侍衛,上千把菜刀還得另打。
再看看那個詹七娘和艾十一娘,個個年輕好看,是什么女子敢讓她們做侍衛隊長,難道不怕被隊長們撬了墻角?
趙構的墻角本來就不怎么結實,聽說去韓州的還有兩個隊長呢。
邢秉懿,田春羅,姜醉媚,自己更比不了啊,真同這些人站到一起的話,大臣們也不會偏向著自己說話。
可恨的名份。
還有吳芍藥……
元祐道,“哀家看你是心亂了!事情你要拎得清!我們在這里拜佛便是祈求他能回來,那時你們這些女娃娃如何的爭寵、如何的喜樂愁煩都算是家事,但他若回不來,宋室何去何從,可就指望你我母女了!”
“太后,你,你想怎么做呀?”
元祐太后道,“陛下的兄弟和堂兄弟里已經沒什么人了,那些親郡王們哪個不在韓州?但族兄弟中總還有一個兩個吧?以往哀家也沒想過他們——就是太祖一支的——”
“……怎么做呀?”
“陛下放著社稷不管出去犯險,那只有我們母女操心了!”
潘賢妃實在想不出什么話來反對,聽著太后絮絮叨叨說了不少,她默念的經文也差了好幾次,直到一陣燉豬肉的奇香飄了進來,有個女侍衛過來回稟說肉好了,請太后和賢妃前去膳房。
潘賢妃拖延著不起身,元祐太后說要替她在太祖一支的族人中選個小子,來做她的養子。
萬一局面失控,他也是趙構的養子,肥水流不出趙家,讓他上位就成了。
選的這個人年齡還不能大,年齡一大了根兒也深了,人家也有娘,到時候誰還認得她們母女。
雖然太后說,這件事哪怕趙構回來了也不會責怪她們,因為這確實是為了大局,但潘賢妃擔心,萬一趙構回來知道了會發狂。
只要趙構能順利返回來,私收養子的事情一定會讓她,成為趙構那些女人們中的另類。
真到了那一會兒,本來還能倚仗的賢妃的名頭說不值錢也就不值錢呀。
只要趙構能回來,身邊不會缺了能養孩子的女人,還養子!
她拿不定主意,父親只是個小小的醫官,讓父親參謀政局可不是讓他拎著小秤盤子稱藥材,父親是幫不上忙的,還是別拖父親下渾水了。
還有她的叔叔潘永思,一個小官兒,前途還都指望著她呢,她也指望不上叔叔。像她叔叔這樣的身份,將來臨安城里一抓一大把。萬一她一步踏錯了,叔叔也就沒靠山了。
她叔叔和韋舅爺是比不了的,韋舅爺才是臨安城獨一無二的人物。
一想到韋舅爺,潘賢妃的心中一亮,感覺自己在如此棘手的時候還不糊涂。
等太后剛一轉身,她便偷偷沖個女侍衛招手,悄聲讓她背著太后,去叫個隊長來,詹隊長或艾隊長誰都行。
一眨眼詹七娘就來了,賢妃對詹七娘道,“晚上能出大內嗎?”
詹七娘說,總得購菜呀,太后燉豬肉吃多了更得想素的,而且以前陛下和吳娘子晚上就挑筐去過下瓦子,晚上菜便宜。
賢妃說,“給我找一身你們這樣的衣服來,我們晚上去買菜。”
“可是潘娘子,買菜我們去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你恐怕不知道吧,在吉州我都赤著腳、挽著褲腿兒在水田里跑過,腿上吸過這么大的水蛭,還不是一把扯下來,何況去擔個菜,”潘娘子輕描淡寫地說。
詹七娘出身農家,以前常下地,她最怕水蛭了。
……
在里仁坊韋淵的府上,此時的來訪者是尚書左仆射、同簽書樞密院事呂元直。
韋淵剛剛在和寧門打發了張伯英,完成了與元祐太后的應對,又以親衛大夫的身份叮囑了門上一番,這才回的府。
剛坐下,管家王柒便將呂大人迎了進來。
來自西北張德遠的戰報說,宋軍先在淳化失利,處置使張德遠到達后,收攏余部,往西北退守邠州,四月初踞城與婁室部將完顏仨里橫逆戰,幾乎全殲金軍,仨里橫死里逃生大哭而去。
但這個戰況已經是一個月之前的了。
張德遠還處置了曲端,此人冥頑不化,固執一端,罔顧川陜大計,藐視邠州軍民意愿,不敢乘勝進兵,張德遠已撤了曲端的現職務,貶其為團練副使,責令他滾去秦嶺以南居住,下一步,我川陜大軍將乘勝收復渭南。
樞密院總得有個回聲,西北一帶是張德遠在主持,張德遠位列執宰,地位比呂元直還重,雖說前方并未要餉要兵,但臨安如何回復,呂元直做不了主。
皇帝此時還在建康,韋淵是剛剛從陛下身邊回來的人,身為樞密院官員的呂元直有了事,首先想到來韋府拜訪。
“局面真是太好了!東南、西北竟然全有了勝績,看來曲端是想爭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