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跑出去,從水師處拿了治血傷的藥,又親手擰了手巾,蘸著水一點點擦凈了她后背上傷口周邊的血跡,再仔細的給她涂藥。
余麗燕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
直到岳云說,“你是不是射錯了?這會兒知道害怕難過了?”
余麗燕這才動了動,慢慢的翻身爬起來,坐著理著衣服,陌生的看著岳云。
岳云道,“我不這么說,還以為你被她們打死了。”
余麗燕的臉色好看了一點,問他,“你有沒有娘。”
岳云說,“有啊,怎么能沒有?我剛剛還給她涂了藥。”
余麗燕來了精神,跳起來說,“我們得去看看那些石頭了,然后迎接你爹。”
岳云猜二王妃可能又有話要單獨說,下船的時候不等軍士們問,便示意他們不要跟來。
軍士們也很放心二王妃,看著兩人上了岸,往東面的峽口處走去。
此時的太陽已轉到了南山后頭去了,直到一拐走出了峽口,往南去的河面上灑著一片耀眼的陽光。
從遠處能看到那塊巨大的石頭,還有留守軍士的身影,有兩個人還爬到那塊大石頂上去了,如碩果上長著兩支細柄。
余麗燕卻不走了,在岸邊搬了一塊干凈的石板,在灌木叢旁邊坐下來。
岳云看著她,灌木枝子的影子在余麗燕的臉上微微晃動,看起來真是很漂亮的一個人,應該也有善良的心地,這次連她的弓箭都未拿。
她說,“我在讓她們打時,曾喊過‘四妹’,別人一定以為我喊的是四王妃,可是我喊的不是她,你知道是誰嗎?”
岳云說不知道。
余麗燕說,“我喊的是趙福金。”
這次岳云可就真吃驚了,趙福金是太上的四女兒,四帝姬,二王妃喊她干啥。
余麗燕說,“她可真是個不錯的人那,也是我的好姐妹,可惜……”
余麗燕停了好一刻又道,“我射死婁室,因為他要害我兒子的命,我得救你,再者就是為她報仇!今天若放過他我還有什么機會?四妹在天上也會恨我的!”
岳云問,“可你是金國的二王妃,怎么不想想婁室是誰……你又是誰。”
余麗燕說,“我曾是大遼國的亡國公主,福金是宋國的亡國帝姬,我們都是沒娘家的人,又都被完顏宗望收入了府中,我們同病相憐,不用多說什么話便已能神交,很快就情同姐妹。”
“四妹的美貌只要我看一眼便自愧不如,她的堅強也令我贊佩,她念念不忘宋國的丈夫,即便連金國人和遼國人都知道,她婆家是個什么樣的、令人唾棄的門庭,她丈夫的爹就是一個血蟲一樣的巨奸,誰讓宋主偏偏說這樣的人好呢?但是不管如何,四妹和她的丈夫感情卻很好。”
“是婁室害死了她!直到此時只要一想起她,我就心如刀絞,不為她報了這個仇,將來我就會愧于去見她,這下好了,我總算和四妹扯平了!”余麗燕說著說著就哭了。
岳云問,“那你們在二王府怎么樣呢?”
余麗燕不答,而是問道,“你先告訴娘,你們到底是不是四太子的手下,告訴我你們是誰,我才好決定往不往下說。”
岳云道,“你怎么這樣,說個故事還亂講價錢!我爹雖然還沒點頭呢,但我已認你了,你做了娘還有什么話不能與我講!”
余麗燕道,“我不講,看誰憋的過誰,反正我認下你也就放心了,不論你是誰,我相信往后總能靠得住你,再說你那個蒲里衍的爹一定是個說了算的人物,你答應我一件事總可以吧。”
岳云故意說,“那可算兩碼事,平日我說錯了話我爹還打我呢,別說他得知我私自給他認個老婆回來他要怎么懲罰我,我哪還敢答應你別的。”
余麗燕被逗的一笑,自顧著說,“只求蒲里衍善待四王妃和八王妃,別的人再怎么兇惡與她們無關,她們和娘的關系也很好。”
岳云說,“是這么簡單的事呀,我這就可以答應你,那你總可以說了吧。”
余麗燕站起來說,“以后再說吧,這會兒說了我怕嚇到你。”
……
東平渡。
趙構一回來,樓船上立刻群情振奮,積壓在每個人心中的擔憂一下子不見了,有五萬過河的金軍都不必怕了。
這里只要馬上起錨一走,金國沒有什么船能擋的住他們,順著遼河一眨眼就到海中了,然后再一眨眼就回臨安了。
金軍肆虐,他們在整片中原大地上橫沖直撞的時候,這些人卻跟隨著陛下深入虎穴,跑到金國腹地那么遠的韓州救了所有的人出來。
這樣的潑天奇功注定震驚全國,整個臨安都要歡騰起來。
每個人的人生履歷上都將有光彩奪目的一筆。
趙構站在爵室上,搭著手凝睛往南岸看,此時河面上已經蒸騰起了一片清晨的水汽,把對岸的樹木以及樹下晃動的人影都蒙淡了。
他久久的望著對岸,感嘆說,這片河水可比淮河寬多了,也比淮河的水清澈。
誰都以為皇帝陛下馬上便會發令走人,可他好像不急。
三艘樓船都已經停回了遼河北岸,皇帝不下船,在兩船之間搭了跳板,他步伐穩健的踏著跳板去拜見了太上。
太上此時正和一群身份不高的舊妃嬪們擠在一起,有他的,也有大哥趙桓的,也有別的王府、郡王府、駙馬府的。
太上看起來衣服有些皺皺的,看不出絲毫的太上的威嚴。
但他很高興,氣色也很好,趙構請他移駕到吳娘子的船上去,這樣好照顧。
太上卻搖搖頭,很欣賞也很欣慰、很開明的對九子說道,“這里已經很好了,九哥忙你的去,不要耽擱時間了,等我們父子到了臨安再說話。”
在這樣的時候,皇帝陛下還不忘該講的禮節,又到另外的一艘樓船上看望了那些婦孺。
她們謹慎而熱情的起身相迎,有的比趙構輩份高,有的算是平輩,有的要低,她們的臉上無一例外都掛著感激的微笑。
然后,趙構才回到吳娘子的船上來,他轉著頭沒有在爵室上看到吳芍藥,卻看到了高寵,兩人耳語了好一陣,王妟才領著他去見了鄭太后。
鄭太后是太上的嫡妻,講究禮節的皇帝陛下必然得去拜見一番。
趙構也見到了同鄭太后在一起的母親韋太妃,兩個婦人百感交急,千言萬語只化作了眼淚。
最后韋太妃對兒子說,“大事還沒完呢,我們母子不要在這里講些虛禮了,你快去看一眼秉懿和春羅,這幾年她們受了不少苦,也沒少想你,你可不能冷待了她們。”
鄭太后也這么說,一邊說一邊笑瞇瞇的看趙九哥,說著還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王妟又領著趙構出來,說這是吳娘子最先把邢、田兩位娘子安排在這里的。
趙構又轉著臉環顧,仍是未見到吳芍藥,原來她把邢秉懿和田春羅安排在了自己的艙室里了。
王妟把艙門在他身后關閉,邢秉懿立刻朝他撲過來,一下子投入他的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