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康王府的雁翎帶七艘運錢的大船,已在賞心亭泊住了。
一聽要去迎接雁翎,秦會之的兩條腿都往后邊使勁兒,可是道君發了話他又不能不去,只能寄希望雁翎不至于當眾動手。
這次好。
雁翎下船之后一次正眼沒看秦會之,眼睛里只是露了一絲恨屋及烏的內容來,不過又轉瞬即逝了。
秦會之稍稍的放心,殷勤的上前,言語恭敬得體,還得對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女子提著一百份警惕。
她下一刻想做什么不能以常理判斷,別人不好意思下手的地方她能下手。
要是雁翎朝他立立眉,舉舉手,抬抬腳,禮部侍郎還手是不行的,那是康王妃,秦會之招架一下都不行,他敢朝雁翎抬胳膊就說不清楚了。
要恰到好處的避開,還不能顯得禮部侍郎大庭廣眾的太狼狽。
禮部侍郎趨步上前,在雁翎一只胳膊加一條腿之外的距離就站住了,要讓她想動手都夠不著人。
只要她身子傾一傾,或者肩膀頭先動一動,秦侍郎就有個預判了。
他躬身、拱手,先下手為強的說道,“翎妃真是巾幗英雄,神不知鬼不覺去了一趟江西,一個人便將七大船銅錢從千里之外運來了!難道康王府的王妃都是這么厲害嗎?連太公都沒想到啊!”
秦會之不動聲色的拿一句話提醒她:你再盯著我和王氏不放,便是對四太子的事耿耿于懷,你是康王側妃身份,別叫人一下看出你記著四太子的仇。
而且我是道君派來的,鬧大了對你也不好!
禮部侍郎算清貴之官,代替官家到碼頭上來,卻這般的謙恭,反觀翎妃娘子氣度凜然代答不理,讓身邊的男女侍衛都感到奇怪。
雁翎果然比在澉浦客氣了一點,笑了一下說,“秦官人年紀不小,居然還有太公在世,你太公是誰啊?”
“……”秦會之一下子不知怎么答。
“我是康王府的人,秦官人和我說太公合適嗎?”
秦侍郎暗道,你承認自己是康王府的人就好辦了!
他恭敬的解釋說,“太上不忘北狩之事,以往上朝時總以昏德公自稱,可是我們做臣子的聽著不宜,呼著不敬,這才取太上和昏德公首尾兩字,湊成個太公,不是翎妃娘子理解的那個意思!”
雁翎說,“原來這樣……秦官人你果然是閑不住,身子不適還凈做些跑腿的差事,我猜別人都坐著陪太上言論大事吧?”
身后,有兩個去過澉浦鎮的女侍衛不覺捂嘴笑了一下。
秦會之臉上微然一變,隨即恢復了常態,這他媽哪是一位王妃說的話!簡直粗魯、刻薄、無恥、放肆……之極!
他走在雁翎側邊一條腿的距離之外,拿余光瞄住了她的小動作,不動聲色的答道,“張樞相在滁州同一萬金賊激戰,不成想被金賊破開了龔家城,金賊燒殺搶掠無惡不做,龔家城人員和物資盡落金賊之手,一個都未跑出來,太公正在議論張德遠之罪!”
我就一句一個“金賊”,你既然自稱是康王府的人,便不該惱怒,你要惱怒就不是康王府的人,難道本官說幾聲“金賊”你就敢發作?
雁翎沒吱聲,就是目不錯睛的看著秦會之。
秦會之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有兩個女侍衛笑道,“秦官人你從哪兒聽的消息,還‘一個未跑出來’?翎妃娘子運錢途中,領我們在太平州明明救了龔家城六百多百姓!”
秦會之,“啊!你救了……六百!”
雁翎哼了一下道,“明明是祝友臨陣脫逃,才使縣城陷入金賊手中,連數目也沒弄準,這里面有張樞相什么事!”
秦會之遮掩道,“不瞞翎妃娘子說,秦某也是一樣的看法,但太公對龔家城的失守甚是惱怒,我出來時尚未議定,不過翎妃既然來了,必能為張樞相說兩句情。”
“我有什么資格摻和這么大事,見過了太上我還要駕船回臨安呢!把錢送到臨安以后我還——要——回——來——呢!!”
“還回來!”秦侍郎驚問,“還還回來做什么?”
雁翎挑挑眉毛說,“康王府的事還得一件件朝秦官人說么?”
秦會之連忙搖著手說道,“不必說,不必說……但康王府接了銅錢再往外發放,無非就是河淮前錢,早晚又要經過建康一趟,下官知無不言,給翎妃娘子提個醒——這般無謂往返,空耗運費和人工,可別叫人說出翎妃糊涂的話來呀。”
既然你早晚還要來建康找我晦氣,我又攔不住你,那么秦某何不叫你將這大筆錢就此留在建康,道君老皇爺在建康也缺錢。
雁翎邊走邊琢磨,覺著秦會之真沒給她下什么套兒。
秦會之察言觀色,不由的暗哼,看來他這番話奏效了!
你還是太嫩!跟我斗!
雁翎向道君報告了江西運錢的經過,報告了江西安撫使徐丙則在江西無中生有,為保護梅府私產,百般阻礙中岳張大帥平亂,幸虧張大帥秉公辦事不為所動,徐丙則陰謀敗露,明著說回京彈劾張大帥,實際卻在半路上挾忿棄官逃走了,恐怕已經投入了匪部,此事有張秾作證,請求太上下令捉拿徐丙則,此賊吃著官家給的俸祿,卻在國難時坑著自家姐妹,太上不能再讓他為害人間了。
道君不住點頭,當她說到在江上解救六百名龔家城百姓時,道君等人聞之驚異,各自凝睛打量雁翎,尤其道君看的更仔細。
這女子眉目周正精雅,敘事口齒清晰很富條理,舉止也很合禮,怎么在澉浦鎮卻能做出那般甚見匪氣之事?
道君說,“翎娘子運錢中途居然還救了人,足見愛民之心!”
雁翎恭順的回道,“太上,我聽百姓們說張樞密使和呂相爺都在刀光劍影中舍命拼殺,百姓們有了危險康王府不能只看熱鬧啊。”
道君連聲說好,得知雁翎不把銅錢運回臨安時,道君又說好,吩咐秦會之在建康城中選個穩妥安全的地方,協助將銅錢入庫。
秦會之應承著暗想,“我得給她安排的離我府上遠一點兒為好,然后再誑著她把錢給道君多花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