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工資3500，扣掉五險一金還有3200，差旅費460，出差伙食補助280，上個月你處理了4個報告，提成2100，但是你遲到了5次，扣你250塊，一共5790塊。”財務大姐李瓊把一個信封交給了喬國強。
“5800塊···”喬國強看著手里的工資，臉上帶著玩味的笑意。
“有問題么？”李瓊問。
“四個報告，最大的一個鑒定費收了人家20萬，公司就給我發600塊？”喬國強看著工資明細表，問道“這怎么算的？”
“都在上頭，你自己看。”
“李姐！”喬國強看著這個曾經幫他說話的大姐，問道“小周她就做了一個米粉館漏水的案子，一個下午就解決，鑒定費不過3000，就能拿800！我這個鑒定費是20萬，忙活了2個星期！”
“小喬！”李姐止住了喬國強的話，看了看總經理辦公室，然后小聲說道“小周和老板是什么關系？你不知道么？”
“有些事，忍忍吧！”
“操！”喬國強拿著東西離開了財務室。
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喬國強開始收拾東西。連續兩個星期沒有回家，他迫切想回家睡個覺。
“喬哥，黃工叫你！”坐在喬國強對面的姚露說。
“現在？”
“對，現在！”
走到總共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喬國強走了進去。
“黃工，您叫我？”
“嗯！”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傳入耳朵。
聲音的主人叫黃淑惠，是個已經40歲的大姐，公司里的總工程師，也是喬國強的頂頭上司。工科出身的妹子，顏值和成績是呈現反比的，畢竟顏值高的不會靠技術吃飯。
比如這個黃工，高級工程師，一年收入40多萬，卻長著一張很普通的臉。可能是工作壓力大，頭發已經有些單薄，發型也不打理，就是在后腦用一根皮筋扎著一個短短的小揪揪。
不過，老天還算公平，給了她一副娃娃音。
喬國強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臉和聲音這么矛盾的兩樣屬性會集合在這樣一個女人身上。當然，他也沒興趣去弄懂···
唯一要擔心的，是這個頂頭上司是不是又要找他的麻煩。
“這段時間你辛苦了，”黃工說“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不用上班，后天再來。”
“好的！”
“另外，”黃工看著喬國強“過上一個星期，可能有一個小區的造價鑒定要你做。”
“一個小區？”喬國強皺眉“多大？”
“4-5千萬！”
喬國強當即表態“我做不了！”
“為什么？”黃工皺眉“你不是造價員么？”
喬國強搖搖頭“就是因為做過造價，我才不想再做造價了。”他冷笑道“樓已經建好了，又不能拆！光是一堵墻，里面的做法有多少道道您也知道，光一個涂層做沒做，一個小區下來可就是幾十萬的錢。”
“地基有沒有刷瀝青，挖基坑的時候有沒有放坡，樁基礎的鋼管是多長的，這些都沒法查。”
“做的粗了，原告被告不滿意，做的細了，老板嫌我慢！”
說完他聳聳肩，兩手一攤“我干脆不接這個活兒···”
“五千萬的工程造價鑒定！”黃工看著喬國強“鑒定費可是100萬。”
“我能拿多少？”喬國強笑著問。“你能保證我拿到自己該拿到的提成么？”
“上個月那個五金廠的案子，20萬的鑒定費，就給我600塊的提成。”他看著黃工“這次一百萬，能給我多少？”
“3000？”
“這公司里面，能做造價的就我一個，到時候活兒都壓在我身上，沒有個兩三個月搞不定的···”
“我有那個功夫，多做幾個小規模的質量鑒定報告不就有了么····”
“你不能這么想！”黃工勸道“這個案子咱們接下來，對咱們的實力是一種肯定，對今后公司的發展是大有好處的。老板正在考慮把省內的地盤承包給公司的員工，你不想承包一塊兒么···”
“不想！”喬國強很自然的說“別跟我談夢想，談錢！”
看著手下強硬的態度，黃工的口氣也軟了下來“算了，你回去休息吧，這兩天好好想想···”
背著雙肩包走出公司，從電梯下了15樓，喬國強沒有著急回家，而是先找了個飯館吃午飯。
天有點熱，他干脆點了個利州冷面，然后又要了一份蓉城人一年要吃掉三億只的麻辣兔子頭。
一邊吃著兔子頭，一邊想著自己這幾年的生活。
“操！”“操！”“操！”
6歲的時候跟著打工的父母開始在西北生活，當那些老鄉家的孩子都去上大專或者技校要不出來打工的時候，他奮發圖強考上了老家的一個二本的財經專業。
畢業的時候，老爸脫了關系讓他進某個地級市的銀行，因為那個親戚是那邊的常務副行長，馬上要當行長的那種。
結果呢？
倒霉催的，填報名表的時候，有一欄是“學位”，下面有選項“博士”“碩士”“學士”“無”。他本來該選“學士”的，結果手抖了一下，選成了個“無”。
那個親戚能幫他操作的職位自然就作廢了，只能選另一個地方的職位。
然后···
沒有然后了。100多人報名，三十多人參加筆試，通過的又7個，但是只有3個人去面試。
面試的時候，有家伙人家是前任行長的兒子，現任行長的干兒子。這還能有他小喬同學什么關系么？
因為這個問題，他也不再想進銀行了。干脆靠著高中時候就學會的CAD和做造價的本事在網上接點小活兒來養活自己。
按照圈兒里的規矩，造價收費一般是按照工程造價的千分之1-3來收。
有些事務所接的活太多忙不過來，就會找一些下家來做，這叫勞務分包。通常來說，喬國強坐一個100來萬的造價項目，他可以拿到2000塊錢。有時候只需要幫人建立模型，根本不用套價格，就能拿這么多。
一個月做個三四次，就夠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
做做造價，閑了去武館練練散打、去公園玩玩彈弓，他倒是過得挺愜意的。
不過，愜意是愜意了，卻存不下錢來。于是他想找個坐班的工作，然后把做造價當兼職。
可惜，一年過去，他已經是歷屆生了。找了個很多單位都沒能落實的他干脆找了一家培訓學校報了名然后參加了國家的造價員考試，拿到了造價員證。
接著就到了這家耀輝工程質量檢查公司。
這家公司的老板是個老工程兵，當過公務員，后來自己開了這家檢測公司。
公司的主要業務就是做工程質量方面的鑒定和造價鑒定。
鑒定的委托方，通常是各地的法院、仲裁部門、律師事務所等等。
總之，他們的鑒定報告，是會作為法律審判的依據的。
在整個蜀中省，這樣的鑒定公司或者單位有50多家，他們耀輝是不怎么起眼的一家。
喬國強來的時候，剛好趕上公司找造價員。他從高二就開始幫老爸做造價，干起活來自然是得心應手，一手廣聯達作圖的本事，讓合作單位干了20多年的高級工程師都贊不絕口。
然而，公司之前沒有做過造價鑒定。有了他，很多活兒都來了。
同事接的鑒定里面，原本的工程質量鑒定，開始增加“修復方案和費用”鑒定。這樣他很多時候都不得不給同事幫忙，結果自己的工作效率降低，不得不靠加班來完成。
有些時候忙的手忙腳亂的時候，讓來求教的同事等等，還被領導說成市“缺乏團隊精神”。
“操！”
第一年是覺得工作新鮮，有使命感，他沒辭職。
第二年，開始跟著出差，覺得能到處跑，很有意思。哪怕工作量加大了，更累了，他還是堅持了下來。
第三年就是今年了，已經過去了半年，他煩了。
特別是上個月的那個度假村的質量和造價鑒定，讓他傷心了。
公司收了20萬的鑒定費，從頭到尾他一個人忙，然后呢？
600塊的提成。
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個叫周婷的賤貨，一個米粉館樓上漏水原因的鑒定，就拿了800。
不要小看這多出來的200塊，對方那個報告的鑒定費只有3000塊！
操！
這一次，他在辦公室忙了2個星期，做的是一個工業園里面某個爛尾工廠的造價鑒定。鑒定費收了30萬，不知道又能給他分多少？
以上個月的那個比利估計，沒準只有1千塊！
“操！老子受夠了！”
“別他媽跟我談夢想，跟老子談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