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簫聽到這里,心里猛然一緊,就好像做夢時,夢見自己從高樓之上踏空。
她怔怔地望著前方,目光有些許渙散,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獨孤夜雪見狀,便已全然懂得。
他再次嘆了口氣,放緩說話的語速,繼續說道:
“云簫,師父并不是故意危言聳聽,而是你還太年輕了,人生閱歷也沒有師父這么多,所以,看待問題,容易陷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出不來。那為奇人……愛上的是皇后,他是不能表達自己的感情,也沒有資格去與他喜歡的人溝通,可是云簫,你不一樣,你喜歡的是你的丈夫,而你的丈夫,又深深地喜歡著你,你們兩個人之間是可以互相溝通的,你沒有必要把心結,全都埋在自己心里,只要你覺得,自己是坦坦蕩蕩的,何不將心中的困惑與不滿,向皇上明明白白地說出來?為什么總是懼怕那些流言蜚語?從前你還在做太子妃的時候,你便是如此,現在你已經是皇后了,你怎么可以還如此膽怯?!你可知……你越是膽怯,你的敵人,便越會戳著你的軟肋給你下套?!你應該在流言到來之前穩住皇上,這樣才能真正戰勝流言!”
最后這一句,獨孤夜雪說得鏗鏘有力。
云簫望著獨孤夜雪,似乎是被他說動了,她有些忐忑地問道:
“師父,如果……如果我真的對著皇上實話實說,不管我說什么,皇上都會相信我嗎?”
獨孤夜雪聞言笑得很燦爛:
“你現在跟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可以打包票,皇上會相信,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
他的言語中,仿佛有一種魔力,能傳遞給云簫十分神奇的力量,讓云簫慌亂不安的心,漸漸安定下來。
云簫舒展開緊皺的眉宇,微微轉了轉明亮的眼眸,道:
“因為皇上心中有愧,對嗎?”
獨孤夜雪點點頭:“女人應該順勢而為,這樣才不會讓男人覺得過分矯情!”
云簫聞言,仿佛看到前面有一道強烈的曙光,朝著自己迎面撲來。
她淡淡地笑了:“師父,你說的,我都明白了……”
然而,獨孤夜雪卻覺得,云簫并沒有真正放下心結。
他又道:“云簫,人的命運,都是人自己選的,不管你做什么選擇,都應該將自己的目光,放得長遠一些,現在,你生了小皇子,那就更加不能只為自己考慮,要多多為他打算才是!云家的勢力再大,終究大不過皇權,小皇子的未來,還是需要皇上!后宮中的女人,又有誰不是依賴君恩而生?現在你有君恩,眾人都不把你怎么樣,就算嫉妒你也只能放在心里,那等你失了君恩,后宮那些拜高踩低之輩,難道還會像現在這樣對待你嗎?!”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然后語重心長地接著說道,
“云簫,聽師父一句勸,夫妻之間沒有過不去的坎,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的上,有些事情,該讓他過去的,你也得放手讓他過去,不能一直計較!尤其是情愛,這是世間最沒辦法計較清楚的事情,你就當是皇上欠你的人情,今天你大度了,來日,皇上必然會多眷顧你們母子,你若是死咬著不放,你們母子的將來,可就真的不好說了……”
云簫聽完獨孤夜雪這長長的一席話,只覺得,這幾天糾纏在心頭的那一抹愁云,終于要散去了,她深深吸了口氣,平靜地望著獨孤夜雪,說道:
“師父,您放心吧,云簫會好好選擇自己未來的路,為自己,也是為小皇子和整個云家,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軟弱了!”
獨孤夜雪見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如此甚好!你好好休息,為師就先走了……”
說罷,他便站起身來往殿外走去。
就在這時,云簫忽然問道:“師父,剛才你說,你們祖上獨孤一脈收徒只收孤兒,那么,師父當年為何會收云簫為徒?”
獨孤夜雪聽得這一問,驀然止步。
他沒有轉身,只是背對著云簫站在原地。
云簫有些不安地站起身來,在獨孤夜雪的背后,低聲道歉:
“對不起,師父,云簫僭越了,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聽到獨孤夜雪道:
“為師只知道自己是孤兒,無父無母,沒有親人,十多年前,我的師父驟然離開人世,那時,是受了你父親恩惠,才得以給亡師一片安身之處,我與你父親十分投緣,你父親讓我為你們兄妹三人卜卦,卦象上顯示,你命途坎坷,需要離開父母才能改命,因此,你父親才將你托付于我,我才收你為徒!”
說到這里,他忽然轉過身來望著云簫,對著云簫笑了笑,仿佛是在自嘲,
“其實,收你為徒,也不完全算是破壞了師祖們的規矩,師祖們收徒只收具有醫學天賦的奇才,而你天生體質異于常人,能百毒不侵、過目不忘,比起那些有醫學天賦的奇才,其實更適合學醫,只是,到最后,你卻沒有學醫,我天生不喜歡強迫別人做不喜歡做的事情,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其實更容易出成就,你原本就是女子,太苛刻了,反而不好!”
云簫覺得,此刻站在陽光照耀處的師父,簡直就是從九天走下來的謫仙,那么溫柔,那么和煦,那么體貼入微,這些都是尋常人輕易不能擁有的。
若是換做父親或者夏天睿,被自己這樣追問,恐怕早就生氣了吧。
云簫忽然感到很愧疚,她微微垂下睫羽,含著歉意說道:“云簫明白了,多謝師父多年來的悉心教導,云簫若是有空,一定會多看些醫書,定不會讓師父獨孤一脈的醫術傳承受損!”
獨孤夜雪再次笑了笑:“不用勉強自己,想看就看,不想看便算了,我會將師祖們留下來的東西全部編寫成醫書,一樣可以流傳于世,師祖們的努力,不會白費的!”
說完這一句,他便離開了中宮,正如他來時那樣,宛如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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