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時間為名  004 我是因為熱

類別: 現代言情 | 都市生活 | 他以時間為名 | 殷尋   作者:殷尋  書名:他以時間為名  更新時間:2020-06-21
 
翌日,毫無例外又是個大晴天。

江執起床的時候嗓子跟冒煙了似的,喝了大半缸子水,喉嚨還是火辣辣的疼。還不到七點,窗外就已經是火辣辣的大太陽了。

他低咒了句“媽的”,對于喜歡在寒冷地帶待著的他來說,這里的氣候是最大的考驗。

敦煌這個地方,全年日照超過3246個小時,蒸發量2486毫米,如果不是今年罕見的一場大暴雨,那平均降水量就只有39.9毫米。夏天能熱到40℃以上,冬天能冷到零下20℃以下。

干燥、被沙漠戈壁四周環繞的西北之城,卻是古絲綢路上的咽喉鎖鑰,傳奇般跨越千年綿延到了今天。

洗漱的時候江執站在鏡子前瞅了許久,然后拿了剃刀沿著微長的發梢順到發根,一縷縷頭發順著刀刃而落。人有精分人格,他的發質也有精分發格,微長的時候有點自來卷,短發就挺拔抖擻了。

涂上剃須水,泡沫揉了滿臉,他習慣用傳統剃刀,一刀刮下,刀面上頭堆了泡沫和胡須,刀面下頭是剛毅的下巴輪廓。

頂著一下巴的殘余泡沫和胡茬沖了個涼,等再出來時,鏡子里那張臉英俊清爽得很,眼色鋒利,藏著些許冷意和不羈。

出門的時候,前臺兩個小姑娘瞧著江執的背影竊竊私語,“是咱酒店的住客嗎?怎么一點印象都沒有,好帥啊。”

肖也一早就到了酒店大堂,混了杯茶,不知是用美色騙的還是人家酒店本服務就熱情,總之,瞧見一身清爽的江執時,他舌根底下還泛著一絲剛剛呷茶后的甜。

“這么看你就舒服多了。”肖也起身笑,朝著他上下一比劃,“行啊,尊師重道,注重儀容儀表,好的開始。”

江執不領情,一盆冷水澆了熱火朝天,“我是因為熱。”

**

人人心中都有一個敦煌,被戈壁沙漠環抱的彈丸之城。

遙遠又瑰麗,千百年來它就存在于一眼望不到頭的茫茫戈壁中,在胡琴聲中,在傳唱的戲曲中,在飛天舞中。

江執和肖也窩在一輛小面包車里,車子開得飛快。敦煌城區的面積不大,沒一會兒眼前就是沒邊兒的戈壁。車輪碾得地上的沙粒打在車身和車玻璃上啪啪直響,在這種路上開這種車最好,皮實。

司機姓包,給敦煌研究院開了二十多年的車了,風里來沙里去,整天樂呵呵的,健談,土生土長的西北人,臉曬得黑紅。長期跟研究院打交道的包師傅,張口閉口聊得不是石窟藝術就是石窟保護,也大有半個學術學者的架勢了。肖也隨和,跟誰都能聊到一塊去,兩人說得熱火朝天。

聊著聊著就聊到這次大暴雨的事了。

“有的石窟辛辛苦苦修了十多年,說灌就給灌了,混著泥土沙子草皮的,氣得老師傅都跟著直跺腳。”包師傅說到這嘖嘖了兩聲,又夾雜了一聲惋惜長嘆,“要不說你們這些修復師啊工程隊啊太不容易了呢,肖工你是剛回來不知道,你師父這陣子要么石窟要么研究院,都沒怎么回過家。哦對了,新疆有意思嗎?風景比咱們大西北漂亮吧?”

肖也這兩年去支援新疆壁畫修復工作,干的最多活就是“面壁思過”,至于新疆的好山好水好風光他都沒時間領略,想了想,清清嗓子說,“嗯……新疆的姑娘美。”

“我也聽說了,說那邊的姑娘可漂亮了……”

車載音箱里放著張信哲的信仰,可能是音箱老舊的緣故,放出的曲子時不時夾雜著滋滋啦啦的電流聲。

江執沒參與談話環節,坐在后排中間位置,兩條大長腿隨意交疊前伸,脖子上掛著耳機,但沒聽音樂,他始終看著窗外被陽光耀得刺眼的戈壁,隔著一層玻璃都能覺著砂礫滾燙。

音箱里的歌他沒怎么聽過,隱約能辨出些許歌詞來:我愛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堅固的信仰……

有人說敦煌也是一種信仰,是掠過千年的奇跡,是超乎時間念想的力量,神秘遼闊,荒涼瑰麗。

信仰嗎?

江執想,也許對他而言,這里就僅僅只是敦煌。

包師傅喋喋一番從后視鏡里掃了一眼江執,呵呵笑了,“這位老師不大愛說話啊,您是第一次來敦煌嗎?不習慣吧?到了這個季節就是太熱了。”

肖也多少清楚江執不冷不熱的性子,替他開口,“大西北這種地方剛來不覺得什么,時間一長就愛上了,就像是我——”

“來過。”江執很輕淡的口吻,目光始終沒從車窗外收回來。

肖也一身英岸骨就黏過來了,好奇心都跟開了馬達似的,“你之前來過敦煌啊?什么時候?沒聽師父說過。”

江執視他為空氣的架勢,肖也見挖不出料來,臉上露出惋惜神情。包師傅透過后視鏡掃了一眼后座的情況,心想著:都能給肖工擺臉色啊,估計是位更厲害的老師啊……

耳根子清凈了,江執望著車窗外滿眼土黃的“風景”,闖進腦子里的卻是敦煌的另一張面孔。

第一次來這里就像是上輩子的事了,正值四月初,早晚還有溫差。聽說江南的四月是一江煙水照晴嵐,而敦煌的四月是皂雕落日黃沙。沙塵一起就是昏天暗地,不管商家住戶再怎么關門封窗,上手一蹭還會是滿掌黃色沙土。

風過耳時都會被沙子打得生疼,街上的人很少,不得不出門的都扣帽戴口巾的,藏在防風鏡后面的雙眼都恨不得瞇成一條縫。

那年他一路從陽關、玉門關、漢長城遺址再到雅丹魔鬼城,整個的敦煌西線甚至直達羅布泊,在近乎逼死人的戈壁灘,伴他同行的就只有漫天黃沙。都說春風不度玉門關,那一條進入西域北路的古絲綢之路,放進他眼里的就是無盡荒涼。

肖也又湊過來了,小聲問他,“你來敦煌,接手的肯定不會是普通石窟吧?”

江執扯回散在黃沙里的記憶,不緊不忙地反將了他一軍,“敦煌每一個石窟都不普通。”

肖也被他鉆了空子也沒惱,肩膀抵著他的肩膀,“但是,那個第0號石窟相比其他石窟會更不普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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