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棠一刀戳進西瓜里,利落得卸下一大瓣,沒說話,干壁畫修復的人的確都不張揚,但只要是有手藝的都會傳遍整個圈子,畢竟做這行的人少。
但連程溱都查不到的人……
程溱和游葉都是盛棠的同窗加室友,從本科到研究生的這幾年可謂是朝夕相處共度榮辱,用程溱的話說就是她們三人已經步入了七年之癢的行列,由最初假惺惺的相敬如賓到現如今大開大合的相愛相殺,具體表現在三人在微信里拉的“塑料姐妹花”群,不懟不說話的那種。
程溱除了是個爽朗的東北姑娘外還有“消息靈通士”的稱號,她凡事離不開搜索引擎,大有天下事都盡收眼底的能耐,更重要的是她背后還站著個做私家偵探的男朋友,所以查人找人這種事落在程溱身上就是小菜一碟了。
“哎,你干脆傳我張照片得了唄,不是說他長賊帥嗎,帥哥更好查……”
手機那頭喋喋不休的時候,肖也進來了,連辦公室的門都沒敲,盛棠眼瞅著這人大搖大擺坐在沙發上,跟程溱道了句再說吧便掛了電話。
照片她暫時是弄不到,那位江醫生不像是好說話的主兒,胡教授原本的意思是中午吃個飯大家熟絡一下,豈料那人提出直接去石窟的要求。
還真是在人情世故上毫不客氣啊。
倒是眼前的這個肖也……大抵是因為他們兩人都被胡教授撇在辦公室的命運,盛棠怎么看肖也怎么覺著順眼,再不濟人家腦袋上還頂著個“關門大弟子”的頭銜呢。
很顯然,“關門大弟子”對盛棠也很感興趣,湊上前拉過一把椅子,往她身邊一坐,順勢就奪過她手里的西瓜,一雙含情目拈笑的,“小妹妹,哥哥跟你打聽件事。”
這語氣敢情是來刺探情報了。
但人家都這么客氣了,她也就禮尚往來,擦了手,左右胳膊肘往桌上一支,雙手捧臉,“說吧,小哥哥。”
肖也笑瞇瞇的,“哥哥問你啊,胡教授是不是要你跟江醫生組隊?”
盛棠心說這八字還沒一撇呢,現在說組隊早了點吧?我連對方什么底細都沒摸出來怎么組?
她放下一條胳膊,一手托腮,“也許吧,以前我也經常跟職業修復師組隊啊。”
像是她主要負責臨摹、重建壁畫圖像這類的工作,日常跟修復師打交道也是常事,同樣都是要往石窟里鉆,一待就要待上好久,時間一長她甚至都開始學習了修復的皮毛。
肖也瞧著她那雙黑白晶亮、純得就跟山泉水似的眼睛,心理建設頓時垮了一半。看來師父是有意培養這小丫頭了,難道是想收她為第二個關門弟子?他多少聽說過她的能耐,說不準真有一天他就被她這個后浪拍死在沙灘上。
他細細打量她,心又是一陣哀嚎,就算師父真偏心也正常吧,瞧瞧人家,長得漂亮又乖巧的,誰見誰喜歡吧,更重要的是,人家年輕!
一看就是能跟他差出幾道鴻溝來……他太難了!
“小哥哥?”盛棠偏著頭瞅著他一臉的大醬色,忍著笑,故作小心謹慎問他,“那位江醫生……什么來頭?”
“江執啊,他是……”肖也放下西瓜沒吃,拎過一摞紙杯,順過胡翔聲放在辦公桌上的保溫壺,里面還裝著沒來得及喝的綠豆湯。
他給彼此倒了綠豆湯,轉眼的工夫也就轉了話鋒,“職業修復師嘛,要不然師父找他來做什么。”
盛棠“哦”了一聲,拉長了音,說了句“明白了”,然后端起紙杯一口悶了綠豆湯。
肖也聽得有點懵。
明白了?他說什么了她就明白了?正打算開口,就見盛棠伸出拇指蹭了一下嘴角,紙杯攥成團朝著垃圾桶的方向擲過去,肖也的視線也在半空畫了個弧,準確落在垃圾桶里。
再轉眼瞧她已起了身,朝著門口走去。肖也叫住她,心里有點受傷,“明白什么了?你就沒別的問了?”
比方說問問他的光輝歷史等等,他在新疆這兩年都快憋成自閉了,每天面壁,跟他相伴的就只有凄風苦雨。再不濟他還是關門大弟子吧,對他好奇點是件很困難的事嗎?
盛棠靠在門邊,抿唇一笑,“明白你沒打算跟我一條戰線啊,所以也沒什么好問的了。”
肖也微愣,怎么就弄出個戰線來了?
等盛棠的身影不見,他這才細細品了她剛剛的笑容,看著是挺如沐春風的,可怎么就覺著脊梁骨發涼?好像……沒他認為的乖巧可人呢?
剛拿起西瓜要啃,就見盛棠的一張笑臉又從門邊探出來,肖也被這冷不丁的變故嚇得嗷一嗓子,掐了滿指頭西瓜汁,眼睛掄圓了盯著她。
盛棠一臉的無害,朝他眨眨眼,“怎么會有人叫僵直啊?”
“……個人喜好吧。”
“哦~沒事了,隨便問問。”盛棠扔了個瀟灑的手勢,一扭臉走了。
好半天肖也反應過來,僵直怎么了?又沒叫僵硬……不對啊,這小丫頭怎么對江執這么感興趣呢?不會是看上了吧?
他幾口啃光了西瓜,叼著西瓜皮走到鏡子前仔仔細細打量了自己一番,雙手攤開,“我也挺英俊瀟灑風度不凡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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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里的人組團隊?”
江執說這話的時候眉頭微微皺起,他看著胡翔聲,反問,“這是建議還是要求?”
胡翔聲沒能如他所愿直接帶他進第0號石窟,而是又折回了院里,七拐八拐地進了檔案室。
檔案室在獨立一層,位于層南的一處是窗明幾凈,有舒適的閱覽區足夠駐足。但他們所在的層北處,光線就暗沉了不少,這里擱存的都是實體資料,按照年份、事件碼放整齊。
江執推門進來的瞬間,第一感覺是溫度比外面能低出幾度來,第二感覺是恍惚走進了陳舊泛黃的年代,空氣里充滿厚重的氣息,甚至連時光都是靜止的。
胡翔聲回答說,“是要求。”
見江執的臉色不是很好看,他想了想,倒了杯水給他,“館里沒奶茶,你將就著喝。”
又接著說,“我知道你有固定的搭檔,但水土不服的道理你是清楚的。我為你配的是從基本材料認識到工具使用、到輔助師傅工作、在師傅指導下上手再到獨立修復的人,那都是老師傅手把手帶出來的能手,協助過西藏、青海、寧夏和甘肅這些兄弟單位,重點是對敦煌壁畫十分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