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這個道理莫婳懂得,但真正放下太難。一見鐘情是撒在她心里的一粒種子,崇拜的力量成了滋養種子生根發芽的營養,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多,心里的萌芽早就成了參天大樹。
所以,莫婳想要把這棵大樹從心里連根拔起,那可是斷骨剜心的痛苦,哪能那么瀟灑自若?
最終她做出了主動告白的決定。
那該是她長那么大最勇敢的一次,她跑到石窟找到薛顧先,跟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思。薛顧先當時聽了還挺驚訝,之后跟她說,你是個好姑娘,我不能騙你,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莫婳其實有這個預感,但還是不死心問他,是不是江蓁蓁?
薛顧先沒遲疑也沒瞞她,說,是。
后來這件事就被江蓁蓁知道了,她瀟瀟灑灑地跟莫婳說,那么帥的男人我可看不住。
之后江蓁蓁就走了,她說,敦煌這個地方她待煩了,靈感枯竭,她要到其他地方走一走轉一轉,繼續尋找創作靈感。
莫婳覺得,江蓁蓁是有意要把薛顧先讓給她。
可愛情哪是讓來讓去就萬事大吉的?
薛顧先是真心愛上了江蓁蓁,竟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追到了千里之外。
那么心高氣傲的一個男人,能舍下心頭好去追求個女人,任誰都會為之心動。
江蓁蓁心動了。
或者說,她其實很早的時候就心動了。
因為在她答應薛顧先的求愛后,她給莫婳寫了一封挺長的信,在信的最后,江蓁蓁跟莫婳說:對不起,我終于還是食言了,當顧先風塵仆仆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那么崇拜他,也那么愛慕他,我不想欺騙我自己,也不想欺騙你了。
“我想,你父母的愛情你知道得并不多吧。”莫婳問江執。
江執微微抿唇,稍許點點頭。
莫婳輕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人站在一起沒人不稱贊的。”
“那后來……我爸媽為什么要分開?”江執遲疑問。
一個留在國外,一個遠走他鄉。
他看到最多的就是他媽總會時不時拿出照片看上一看,每每這樣,江執就挺不理解,既然那么思念,為什么不去找他呢?
莫婳聞言這話后驚訝,“你媽都沒跟你說過?”
江執垂眸,“她很少提我爸的事,問起來了她就總會以我太小不能理解為借口,三言兩語糊弄過去了。”
莫婳看了他良久,重重一嘆氣,“說到底也是孽緣,就像我之前說過,最狗血的橋段,最意外的結局。當年你爸千里迢迢追你媽,任誰知道這件事都挺感動。我以為就此他們兩個就會順利的攜手一生,沒想到,童話里的結局終究還是騙人的。”
薛顧先和江蓁蓁也的確轟轟烈烈的戀愛了,江蓁蓁成了眾多女人心里認為的幸運兒,兩人后來結了婚,婚后的甜蜜也著實羨煞了旁人。
“直到你出生。”莫婳說。
江執心里一激靈。
都說有了孩子,這男人和女人才叫真正意義上的長大,也才明白什么叫爸什么叫媽。
江執的出生讓江蓁蓁開始考慮未來,她希望孩子能接受更好的教育,生長環境可以再好一些,那個時候,江蓁蓁已經萌發想要離開敦煌的念頭了。
但薛顧先不同意,敦煌就是他的命,敦煌里的那些壁畫比他的命還重要,怎么可能同意離開?而那個時候,恰恰國外有聘請薛顧先去做顧問的機會,江蓁蓁也希望他能抓住那次機會。
然而被薛顧先一口回絕,就一心扎根在敦煌,哪都不去。
這樣的狀態拉扯了挺長一段時間,耗得江蓁蓁心力憔悴。
她跟莫婳訴苦說,薛顧先太任性太自私了,他心里壓根就沒有這個家,如果沒有孩子,我任他隨性下去,可他現在有兒子了,是不是就該為兒子的未來想一想?他自己一輩子窩在戈壁灘上也就罷了,可兒子呢?
曾經最崇拜的東西,卻成了束縛婚姻的繩索。
莫婳心疼江蓁蓁,她親自找了薛顧先,要他好好待蓁蓁,哪怕不是為了兒子,兩人的關系也不能一直這么焦灼下去。
薛顧先當時負責一個挺重要的石窟修復工作,再加上江蓁蓁的緣故,情緒躁了些,他表示,敦煌就是他的全部。
氣得莫婳罵他:既然敦煌就是你的全部,那你當初追江蓁蓁干什么?你孤家寡人多好,何必禍害別人?
然后又問薛顧先,老婆孩子和石窟,要你二選一你怎么辦?
薛顧先當時就火了,說,別逼著他做這個決定,哪怕江蓁蓁也不行。
可這個選擇,終究還是江蓁蓁扔給了他。
要么離開敦煌跟他們母子倆去國外,要么留在敦煌,她帶著兒子離開,以后老死不復相見。
薛顧先選擇了后者。
生生斷了兩人的情分,甚至親情。
江蓁蓁帶著孩子出國那天,莫婳送的機,薛顧先始終沒出現。
莫婳想試圖再說服一下江蓁蓁,兩人各退一步就海闊天空了。江蓁蓁笑得苦澀,跟她說,雪樺,崇拜一個人很累,你要跟著他的步伐走,要喜歡著他的喜歡,縱容著他的堅持,就像是要把自己全部騰空,只為了他一個人而活。我有孩子了,我的生命里不能只有薛顧先,我也會累,我的心也會死掉的。
江蓁蓁義無反顧地走了,莫婳也義無反顧地恨上了薛顧先。
既然不能負責到底,當初又何必招惹?
她是如此了解江蓁蓁,如果當時薛顧先沒有追到千里之外,如果薛顧先那時候就只想著他的壁畫,那等著江蓁蓁的結局絕對不是遠走他鄉,那么優秀的姑娘,想找個相攜一生的男人難嗎?
“我以為你爸會后悔,會像當初那樣再把你媽追回來,可是沒有,他無動于衷,甚至冷血到了極點,每天如癡如狂地窩在石窟里,真的就是,石窟才是他的一切。”莫婳冷笑。
江執聽到這兒,心里雖說是波瀾起伏,但也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更重要的是,他也明白了莫婳今天找他來的目的和顧慮。
他說,“阿姨,我是我,薛顧先是薛顧先。”
“但你是薛顧先的兒子,你身上流淌著他的血。你跟他一樣都是個工作狂,更重要的是,”莫婳盯著他,一字一句,“我女兒對你很崇拜,她就跟當年的我,又或者江蓁蓁一樣。”
江執一愣。
莫婳接著道,“你剛剛說,愛情的長久關系里,崇拜是必要的條件對嗎?江執,你是打算利用崇拜來鉗制我的女兒?”
“阿姨您誤會了——”
“誤會?那好,我問你,”莫婳打斷他的話,拋出個問題,“你能為了棠棠留在國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