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執的這番話不但說愣了姜晉,更令盛棠詫異。
她把視線重新落回山鬼圖上,橫看豎看都沒瞧出哪里詭異來,相反,落在她眼睛里的就是一幅幅的癡女相思圖。
有考古隊的其他隊員進了主墓室,聽見江執的言論后挺好奇,呼朋喚友的,沒一會兒,這墓室里就站了不少人。盛棠一瞧,好嘛,這一個個都是來聽講的了?有的甚至手里還抱著個筆記本……
抬眼打量了一下江執,見他沒面露不悅,心想著看來對講課這種事也不算太排斥,這就好辦了。
以后看看找時間忽悠他講講課什么的,她做他的經紀人,訂門票價、收門票。暫且先不說他講的東西能不能被人聽懂,就光是憑著這張俊臉也能掙錢。
江執是絕沒想到,自己心儀的姑娘此時此刻正籌謀著如何讓他刷臉賺錢呢。
他也看見主墓里的人多了,但基本視若無睹,他想的是,別人知不知道無所謂,小七明白就行。
所以,在接下來講述的過程里,江執基本上跟姜晉沒什么眼神交流,都是說給盛棠聽的。
總體來說就是,山鬼圖中的第一幅、第二幅和第三幅的內容一目了然,盛棠分析得也沒錯,就是山鬼遇上俊朗男兒,心生愛慕,與其耳鬢廝磨相親相愛的故事。
但是第四幅和第五幅的壁畫上講的卻是另外一個故事。
第四幅——
男子終究是世間之人,執意要離開山野,離開山鬼,山鬼挽留不成,便橫生殺念。山鬼在泉邊不是哭泣,而是將情郎誘入水中溺死,眼淚呈現的也不是思念情人的形狀,而是山鬼從水中捧出情郎的心臟,吞噬,借助情郎的精魄達到修煉的目的。
所以在第四幅壁畫中不見了男子身影,看壁畫的人就以為是男子舍身離去,實則是已經做了山鬼的口中餐。
而最后一幅,也是重中之重。
山鬼跪在天地間,仰面像是祈求。
是在為自己所愛的男人祈禱,愿他平安順遂嗎?
說到這兒,江執才看向姜晉,“我問你,那個石像符是做什么用的?”
這種事可就問到姜晉的專業點上了,他清清嗓子,開口道,“提到這個石像符,就首先要說一下漢代的殉葬制度——”
“簡明扼要,石像符的作用。”江執打斷他企圖的長篇大論。
姜晉愕了一下,盯著江執好半天沒說話。
這人……這么不客氣嗎?
畢竟是在他的地盤吧,再說了,他大小也是個領隊,墓室里多少雙眼睛盯著這頭呢,還真是絲毫不顧忌他的面子。
一時間臉色有些難看。
江執故意忽略他的神情,挑眉看著他。
姜晉忍了氣,罷了罷了,都敢甩故宮老師臉子的人,他也別指望這人有多客氣了。
沒好氣說,“那不是有陪葬坑嗎,葬了活人的坑里都有腰坑,那些石像就是鎮著亡者靈魂的,帶符的石像是頭領,有了符咒的加持,活埋的那些人的亡靈就只能留在腰坑之中,供墓主人差遣,有點調遣陰兵陰將的作用。”
江執一點頭,淡淡道,“一句話就是控制亡靈的。”
言簡意賅。
站在墓室門邊的那幾人忍不住笑出聲,被姜晉掃了一眼,馬上清清嗓子憋回笑。
姜晉怎么著都想給自己個臺階下,說,“差不多意思吧,但主要就是差遣的成分大一些。”
盛棠在旁邊聽著,實在找不出這種情況下的差遣和控制這倆詞兒有啥區別。
江執沒在意姜晉的咬文嚼字,繼續講述第五幅壁畫里的內容——
山鬼不但有蠱惑人心的能力,還有操縱魂靈的本事,壁畫中的情郎只是泛指,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而山鬼跪拜天地,做出的手勢的確是一種儀式,這種儀式就是控制魂靈為已所用。
盛棠一激靈……
江執接下來的問題還是問了姜晉,“陪葬坑里的全都是男子吧?”
姜晉點頭。
這倒是好辨認,尸骨齊刷刷在那擺著呢,懂行的人只消看尸骨的胯骨位置就能辨認性別了,女性胯骨寬,男性胯骨窄。
但下一個問題就把姜晉給驚了一下。
江執問他,“主棺里躺著的應該是位女性吧?”
話音落,周遭人有驚訝聲,還有倒吸涼氣的聲音。
姜晉愣了好半天,問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執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主棺,“金絲楠,刻祥云花卉,這是其一;崇尚山鬼,以山鬼的方式來試圖死后還有男寵可消遣,這是其二。兩個副棺用料也是昂貴,但從雕刻紋樣上看就硬朗很多,里頭兩位應該是男性。一句話概括就是,這家是女性做主,至于這兩位男士……或許三人同行,或許是前夫和現夫的關系。”
姜晉抿著嘴沒說話。
盛棠聽得嘆為觀止,“古代還能有這種女性呢?開始不對啊,之前在前廊的壁畫里的主人都是男的呢。”
“一家之主是男人,但真正當家的也許就是這個女人。在漢代,女人再嫁不是什么丟臉的事,所以這家的武將看上個有婦之夫,或者是離異女子也沒什么奇怪的,可能真就是有過人之處,又或者真是捏住了武將的軟肋,總之,她游走在男人間也許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江執說著,打了手電筒的光又往星云圖上一指,“這個女人應該絕頂聰明,起碼在古代,還真沒幾個女性對這種天文圖感興趣的,但同時她也真是迷信,這也能解釋得通為什么星云圖上會有兩個對應位置。”
一個對應第五幅山鬼圖中的山鬼,吻合山鬼在畫中的行為舉止,另一個對應石像符,做著跟山鬼同樣的儀式動作,利用天地極陰之氣來控制陪葬的男子魂靈。
這墓室里的設置全都是依照主棺女子的喜好而定,恰恰說明了她當時在家族中的地位。
盛棠聽到這兒,腦中就浮現出這樣一個畫面來:一美艷女子床榻之上左擁右抱,那男寵們各個貌比潘安,許是還跟前任經常牽扯不斷的,總之,醉臥男人懷……
想著想著,她就把那女子的臉想成是自己,左手擁著江執,右手勾著肖也,跟他倆說:來,你倆給本夫人表演個親嘴看看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