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著小曲,點了一堆山珍海味,陸寧心情甚好。
不但周家那小奴打了三十萬貫的欠條,王吉在這海州城那些沒售賣的房契地契等也都已經拿到手。
而且,數千貫銅錢,已經押運上路,東海縣城和海州城距離并不遠,也不用怕遇到什么毛賊,而且,有褚在山的一戍重步押運,根本不會出紕漏。
想想褚在山的苦瓜臉,陸寧就有些好笑,這廝,腦袋不清不楚的,不過訓練軍士是一把好手,只是,訓練軍卒,有自己在,還用得著他么?
陸寧又琢磨,不知道是不是天注定,自己好似和周家打定交道了,這事自然還沒完還有后續,不知道劇情會怎么發展?
周宗這個人,史書上對他的品性評價還是不錯的,而且自己是剛剛被封國的新貴,就算周宗知道這些事后勃然大怒,要尋自己的晦氣,但自己怎么也不會現今就被懲治,不然,圣天子臉面何在?
琢磨著,陸寧又看向長桌對面。
這里是海州城最大的酒樓望海樓,不過望的不是海,銀帶似一條江水蜿蜒而過,江船如梭,這是俗稱的鹽河,顧名思義,因為鹽運挖掘的運河,直通京杭運河。
坐在雅間長桌對面的,是阿牛一家五口。
這一邊,陪著陸寧的,則是尤五娘。
本來陸寧是準備帶甘氏和尤五娘一起同行的,但是,正是秋收秋播之際,收租、播種等雜事很多,甘氏要處理這些事務,就沒有隨行。
尤五娘能單獨陪陸寧出行,心里說不出的開心,嬌媚的粉嫩臉蛋,一直掛著美滋滋笑意,不過,她心中,卻也在輕輕嘆息,甘七這個賢內助的身份,自己是怎么都學不來的,想來,她此次就是沒來,在主君心里,也是加了分的。
不過,自己本來也不是那塊料,只能想別的辦法,令主君開心,如果說主君會漸漸敬重甘七,但能寵愛自己,那也不錯。
長桌對面,阿牛和妻子王氏,都特別拘謹。
阿牛心中感慨萬千,大郎果然不是以前的大郎了,就是吃餐飯,卻要來百里外的海州城,說是這里的雙蒸酒特別出名,他來辦一些事情,順路一定要帶自己來嘗嘗。
自己本不想來,但妻子聽了特別心動,唉,妻子跟自己苦了一輩子,長這么大,也沒來過州府,又怎么會不動心?
而且,大郎一大早就派人來接,也讓人根本不能推辭。
“吃啊,多吃點!”陸寧微笑看著阿牛家的三個小家伙,很喜歡這種一家其樂融融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前世,自己從來沒體驗過這種感受吧。
斗劍之后,本來本州楊刺史送來帖子,要為東海公洗塵,但陸寧卻推拒了,寧可來和阿牛一家吃飯。
阿牛的妻子王氏,說是悍妻,阿牛家大事小情,都是王氏拿主意,但陸寧知道,這樣的悍妻,對阿牛來說卻是賢內助。
不然以阿牛憨厚不計較的性格,這個家,早就散了,又哪里能養的一子兩女都健健康康的。
雖然三個孩子臉上都有菜色,也都很瘦弱,但對佃農家庭來說,子女都沒夭折,無病無災,已經是求之不得的境遇了。
現在三個小家伙正狼吞虎咽,一盤野味兩條鱸魚瞬間一掃而空。
王氏氣得又一瞪眼睛,“一點規矩沒有,等回去看怎么收拾你們!”方才魚肉剛剛上桌,三個小家伙就流口水都要上手,隨之被她罵的動也不敢動,是陸寧說話,王氏才許他們吃的。
陸寧笑道:“無妨無妨,再要兩盤就是。”
外面,惡奴陸貴,立時大聲喊,再要五斤山獸肉。
這家望海樓,不但有本地聞名的雙蒸佳釀,而且,野味特別多。
一些山獸陸寧也叫不上名字,怕其中肯定有后世的保護動物甚或滅絕的珍獸,陸寧雖然對口舌之y u并不在乎,但也拿起筷子嘗了嘗。
煎烤的獸肉,咬下去就是一口油,特別香,也不怪阿牛幾個孩子喜歡吃了,現在的人,普遍油水不足,就喜歡吃香的,吃大肥肉。
王氏一直在旁賠著笑,心里也暗自慶幸,幸好自己還從來沒當面給過阿牛這個最好的朋友臉色看。
雖然因為他,背地也和阿牛吵過幾架,但終究陸大郎,也就是現在的國主第下,自己并沒有真正得罪。
卻不想,昔日的這個混混沌沌的病秧子,一轉眼,卻成了本縣國主,全縣數萬黎庶,都成了他的子民。
阿牛,也算傻人有傻福了,看起來,國主第下還是很念舊情,不然送自己家十畝上好良田不說,更不會帶自己一家跑這么遠來吃酒吃肉。
“老爺,您多喝點酒……”王氏拿起酒壺給陸寧斟酒,國主第下喜歡“老爺”這個稱呼已經傳遍了整個陸家莊園,對她們這些佃戶來說,稱呼“第下”太官面太正式,她們的身份也不太夠。
稱呼“主君”,好像他們還沒到和國主關系這般密切的狀態,做這位國主第下的奴仆,好似是奴,但在東海,國主第下的貼身之奴,那身份可崇高著呢。
而“老爺”是國主第下私下喜歡的尊稱,表明無比尊敬之意,又有自己等是為他做活的農戶之親近之感。
“啊,嫂嫂叫我陸寧就行了。”陸寧忙笑著雙手端起酒杯。
“那怎么行?那我和阿牛不都成了那些沒開化的蠻子?”王氏掩嘴嬌笑一聲,倒略有些小嫵媚。
陸寧也就是那么一說,這個世界,自然有這個世界的規矩,也不能強求。
阿牛一直憨憨傻笑,不知道該說什么。
陸寧舉杯,他就忙拿起杯子,恭恭敬敬和陸寧碰杯,喝酒。
尤五娘特別愛干凈,對臟兮兮農人一向瞧不起,此時更好似嗅到對面傳來陣陣難聞氣味,但主君念舊,對這一家佃戶另眼相待,她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陪在一旁。
“大郎……”阿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但他話一開口就被王氏在腿上掐了一把,他這才明白過來,撓撓頭,“老爺,方才我們閑逛的時候,看到你家二娘和一個牙人在一起,一起進了質庫,好像,好像是去典賣家俬……”
阿牛說話時,王氏對他連連使眼色,這不給老爺添堵嗎?
陸寧聽阿牛這聲“老爺”喊的極為自然,張嘴想說什么,想想搖頭,又咽了回去。
心里明白,如阿牛王氏這種夫婦,就是現在年代下層階級的代表,他們一直生活在底層,對這種身份的轉變,瞬間心態上就能接受,卻根本不是自己三言兩語能改變的。
不過聽阿牛后面的話,陸寧微微蹙眉,阿牛說的,是自己的二姐了。
自己有兩個姐姐,大姐嫁去了臨縣沭陽,二姐則嫁給海州一家富戶,歸宿都不錯。
但是,兩年前,老媽李氏,就和她們斷絕了關系,因為老媽恨她倆,真如潑出去的水一般,除了剛嫁出去時還能周濟下自己家,到后來,就是老媽親自請人寫信,也見不到一粒米送來。
老媽氣憤下,去年過年時,兩個姑爺登門拜年,她大鬧了一場,趕走了女兒女婿,兩個女婿,索性也就真跟陸家斷了來往,今年過年時,連封信都沒有,更別說來人了。
不過,老媽那是偏心,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何況這個年代,嫁出去的姑娘,自己家貧苦的話,在夫家本就抬不起頭,更何談周濟娘家?
而且,后來又聽說,二姐夫嗜賭如命,好似家業都敗得差不多了。
阿牛嘴里說的質庫,就是當鋪,二姐都不用婢女下人,自己拋頭露面去質庫,可想而知定然遇到了很大的難處。
這里極為繁華,酒肆商行林立,和金陵周家來人對賭之事,自己不想阿牛擔心,只說去做正事。
阿牛一家方才由自己的奴仆陪著在這處繁華之地閑逛,是以,二姐在附近的質庫遇到阿牛一家,再正常不過。
想到這兒,陸寧就坐不住了,今生的記憶雖然幼稚,對兩個姐姐有所怨尤,但隱隱的,那孺慕之情卻更深。
“主君,祝賀您,又贏了三十萬貫!”尤五娘一對兒涂了蔻丹嬌艷欲滴的玉手捧起酒杯。
陸寧笑笑,舉杯和尤五娘玉手捧著的小酒杯微微碰觸,一飲而盡。
阿牛和王氏,聽尤五娘的話,卻都瞠目結舌,現在的陸寧,真是和以前比,生活已經是兩個世界,三十萬貫的賭注?那是什么概念?
隨后陸寧就站起身,笑道:“阿牛,嫂子,你們先吃著喝著,缺什么就要,外面陸貴會結賬。”
王氏不由瞪了阿牛一眼,心說我就知道會這樣,你說出來陸二娘的事,不是故意叫老爺為難嗎?不去吧,好像無情無義一樣,去吧,當年老爺家可是和陸大娘、陸二娘都斷了關系。
現在老爺發達了,成了一縣國主,老夫人都沒知會兩個女兒,就可想而知他們的關系早已經破裂,老爺聽了你的話不得不去,心里也肯定很別扭啊!
陸寧自不知道王氏的豐富聯想,起身就走,尤五娘早就覺得快被這些農人的體味熏死了,心下大喜,忙跟著起身。
王氏又掐了阿牛一把,“還不跟去看看,老爺若要人幫忙,也好身前有個臂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