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城外校武場,刀兵、盾手、弓手、甲士、騎兵一列列一隊隊肅穆而立。
兩匹高頭大馬,李煜在前,陸寧在后,后面又有數騎,是陳洪進等將領。
三千泉州兵和一千漳州兵,共四千人,組成了清源軍的新鎮。
不過,這些泉漳士卒,實則就是降兵為主,可是,便是陳洪進都不得不感慨,怎么短短時日,泉漳降卒不但恢復了信心,甚至比以前看起來還生氣勃勃。
陳洪進不由得,就望向了前方那東海公,心下苦笑,莫說這些降卒,便是自己,想到有這東海公坐鎮泉州,又如何不覺得心里踏實的很,可惜,想來他是不太信任自己的,若不然,作為他的部將,心情定然不同。
而這些步卒,就沒那么多顧慮了,他們大多經過漳州、泉州二戰,東海公從令他們心膽俱寒的惡魔轉而變成他們的統帥,又如何不立時各個精神抖索滿是斗志?
親歷這二戰的士卒,又有哪個不心下思量,這勇冠三軍的東海公,便是一人可滅一國的傳說人物?
天下英雄,又有誰是他的抗手?
身為這樣一個天下勇將莫可當的霸主之部曲,怕是心態也立時會跟著膨脹,不過身為降兵,心里多少會有些擰巴罷了。
陳洪進琢磨著,又看向最前方的李煜,目光閃爍,只是,東海公,怎么會押寶在鄭王身上?這可讓人看不懂了。
不過東海公這人,好像率性的很,雖然接觸不多,但大致也能想象,對他脾性的,他才不管什么廟堂風云、權勢之爭,便會一門心思維護;不對他脾性的話,燕王、皇太弟,怕也不怎么在他眼里。
跟著這樣一個主公,實則,也不知道是好呢,還是不好。
胡思亂想著,陳洪進緊緊跟在隊伍后面。
高頭大馬走在最前閱兵的李煜,心下暈乎乎,卻不想,真的是自己來到泉漳二地時,這泉州已經被東海公平定。
他此來,先去的虔州,也就是百勝軍鎮所在,打探之下,才知道泉州已經平定,他這才在百勝軍數百軍卒簇擁下,來了泉州。
而百勝軍鎮若不是因為他的到來遣派哨探,也根本不知道泉州已經平定。
東海公秘而不發,卻真是在等他來到泉州后由他親自寫奏疏給父皇報喜,這功勞,擺明就是便宜他的,就算他不敢欺瞞父皇據實上報,但自也有所謂的遙領指揮之功。
李煜就覺得暈暈的,不過從金陵到泉州行了行路,竟然就有軍功到手。
自己這輩子,莫說軍功,一兵一卒也沒統領過,卻乍然間,就出鎮地方,更可以向父皇彰表軍功,真是,真是做夢也想不到。
他回頭,看了策馬跟在自己身后的陸寧一眼,方才閱兵前,陸寧親自牽來馬匹扶他上馬,他能感覺到,那些泉州將領和官員看自己的神色立刻都變了,或許,王叔和皇兄,原本在他們心目中才有這種地位吧,現今的自己,在他們眼里,才真正有了皇族的尊貴。
挺了挺胸膛,李煜向前看去,卻好似,第一次發現,天是那么的高,海是那么的遠,便是藍天上白云,也變得分外多姿多彩。
……
晉江王府早就被打掃的煥然一新,門楣更被涂了新彩,正門匾額也已經更換。
閱兵之后,李煜在這個新的鄭王府宴請陸寧,大周后親自在旁作陪,而且說起,里面有兩道小蔬是她親手為東海公做的,因為聽妹妹說起,東海公喜歡吃素,不喜吃肉。
李煜很興奮,很快就喝得微醺。
他此來帶了喻旨,陸寧除了仍舊兼任清源軍節度副使外,又領泉漳行營招討使,當然,這樣一來,陸寧便要在泉州任職,卸任漳州刺史。
酒桌上,陸寧保薦官原為漳州刺史,李煜自然滿口答應,說到一切人事,都由東海公做主便是。
喝著喝著酒,李煜突然一翻眼珠子,問道:“東海公,你為何不稱本王齙牙仔了?!”
陸寧一呆,大周后俏臉也滿是無奈。
隨之陸寧笑道:“今時不同往日,在東海國,我腦子有時犯糊涂,最近好像漸漸好了,何況出了東海國,我是殿下的臣,怎可無禮?!”
“你呀,又開始胡說八道了……”說著,李煜嘆了口氣,“當初留從效的奏章到了京師,我以為你會被亂兵所殺,心里,還真有些難過!”
陸寧笑笑:“都說禍害遺千年,殿下放心,我一時半會,死不了的。”
李煜就笑起來,拍拍陸寧的胳膊,“東海公,以后你我就兄弟相稱吧!”
陸寧怔了下,眼角余光瞥到,大周后俏臉并無異色,也只是在等自己的答復,便明白,這是夫妻兩個商量好的,而且,多半便是大周后攛掇李煜的。
大周后,身為鄭王妃,看似光鮮,但實則在李家宗室中,她必然覺得壓抑,整日跟著夫婿提心吊膽,這種生活,她定然很不適應。
如果自己沒有改變歷史,其實現今南唐正被周國侵襲,大敵當前,內斗并不嚴重,而南唐戰敗割讓江北之地不久,皇儲之爭便即爆發,又因為皇太弟兵敗軍中威望損失殆盡,所以爭斗結束的也很快,燕王隨即被立為太子,但燕王立時便鴆殺了叔父,令唐皇大怒,罷黜燕王,立李煜為太子,而且,燕王不久,便即過世。
所以說,歷史上南唐皇權之爭,遠不似現今這樣激烈,李煜屬于天上掉餡餅,很安逸的接棒,真正擔驚受怕也不過幾個月,但現今就不同了,皇太弟和燕王勢均力敵,同時,又因為唐皇偏愛李煜,燕王更警惕這個弟弟,怕是處處打壓,李煜的日子不好過,大周后的日子就更不好過。
現今看大周后,顯然一直在幫李煜出主意,涉身進了權力斗爭漩渦,她倒不見得是為了權勢,但就算為了保住性命,也不得不多關心廟堂的爭斗。
陸寧也有些無奈,好似因為自己,大周后也偏離了她原本的生活軌道,本來她很安逸的和李煜談情說愛,順理成章成為皇后,哪里會參與廟堂之事?
而現今,因為李煜性格懦弱,對這些爭斗全無心機,大周后,不但頻頻出謀劃策,還要赤膊上陣?
現在,怎么感覺,她有點向女強人以及那些后宮干政的則天皇帝、懿貴妃等等方向發展?
這,是我的錯么?
陸寧哭笑不得。
李煜說什么兄弟相稱,一看就是大周后的主意。
不用說也知道,眼見自己在東海的種種,又見自己帶著數百親兵就平定了泉漳二州,大周后不管心里是不是還厭惡自己不懂尊卑,荒唐無行等等,但已經準備拉攏招攬自己,希望自己成為李煜的一大臂助。
“稱呼,就是一句稱呼罷了,殿下,你我相交,貴在知心!何況,我們還是算親眷的嘛!”陸寧說到這里時,注意到了大周后美眸閃過的一絲厭惡之色,肚中好笑,又道:“不過殿下,上奏疏表泉漳二地平復時,再向圣天子提一提,現今是攻伐福州的好時機。”
“福州距離吳越腹地很遠,本就是當年我朝平定閩國時,吳越趁火打劫,混亂中取了福州,現今,該是我們要債的時候了,殿下請圣天子調派軍馬,做出攻擊蘇杭二州的架勢,令吳越兵馬不敢輕動,更不敢南援,殿下便可提兵進擊福州,必一蹴而就!”
李煜喝得暈暈乎乎,訝然道:“本王進擊福州?……”
陸寧咳嗽一聲,“自然是我代殿下領兵。”
“好,那好!”李煜這才松了口氣的樣子。
大周后在旁卻是思忖著陸寧的話,美眸越來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