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看向旁側之人。
這是個二十多歲娟秀雅致的美少婦,雖然一身青布衣裙,但氣質溫婉,一看就不是貧苦出身,只是看起來很怕自己,誠惶誠恐站在旁邊,看都不敢向自己看一眼。
這是宮中九品掌膳苗氏。
“主君,你還沒吃飯吧?春河樓的蒸餅,主君怎么吃的下?”尤五娘抿嘴笑。
聽西尚宮娘娘話語,苗氏就忙走了出去,不多時,從廚房端來熱乎乎剛蒸熟的饅頭和包子,又有幾道精致小蔬。
陸寧就笑,“好,這些日子,我可真有些饞宮里的飯了!”
苗氏拎來的食盒里之食品菜品,都是齊王府才有的做法。
現今的蒸餅雖然是饅頭乃至包子的雛形,但經過陸寧動嘴,王府大廚們動手完善,味道自又不一樣,面起子按照齊王說法來發酵,做出的饅頭包子松軟無比,實在是難言的美味。
香噴噴的包子,里面是純肉餡,比春河樓的蒸餅可好吃多了。
最近沒日沒夜打鐵,陸寧吃起肉包子來兩口便是一個,尤五娘只是笑孜孜坐在一旁看著他好似變了個人一樣的模樣,
有女婢在旁,陸寧也不好訓斥她,畢竟在女婢們眼中,這是尊貴無比的西宮娘娘,陸寧只能悶悶的吃。
見主父吃的酣暢淋漓,苗氏心下松口氣,在這位齊王殿下面前,她實在是戰兢兢,腿好似一直都是軟的。
西尚宮娘娘就很令人畏懼了,齊王殿下,卻是令人遠遠跪著,都好似心里在顫抖的那種恐慌。
苗氏是大名府人士,前些年嫁去了北面邢州一位故交之家,夫婿為邢州長史,原配病故,娶了她為續弦。
卻不想夏天之時,鎮邢州的安國軍節度使李繼勛挑釁齊王,挑動齊王治下冀州叛亂,引來齊王大軍,邢州城沒幾天就被攻破,他的夫婿見事不明,先是與同僚殺了忠于李繼勛的司馬投降,后又因為沒得到想要的榮華富貴,被人鼓動與軍中將領暗中應和,想投靠漢國,結果事敗,聽聞其夫婿被齊王殿下批了“首鼠兩端”的評語,隨之下場可想而知。
還記得在女牢中惶惶不可終日甚至想上吊自殺的情形。
好在,后來才知道,齊國刑罰既嚴苛,又有很多寬容之處,至少,沒有將罪官家屬發配為娼妓的習慣。
邢州作亂的重要人物之闔府女眷,最終被發配到司隸監女監為奴,實則都是做紡織等等女工,也有被發配給各處行宮農宮衛為妻的,而且,便是做女工,也有出路,一些也會被指派給禁軍低級軍官為妻,聽聞禁軍普通士卒同樣有退役一說,到時候,沒有妻室的,又立有功勛的,也會被指派妻子,當然,好似那要不惑之年之后,現今齊國禁軍,尚沒有退役的先例,不過軍卒中有二等以上功勛者,已經有指派妻子的恩例。
而苗氏,倒是沒有被發去各處紡織場做女工、湯盎坊養豬等等,而是被西尚宮夫人選為了宮婢。
據說每次有大批女奴進司隸監,西尚宮夫人都會先過目,擇優選為宮婢。
苗氏自幼便精習女紅,善于烹煮,入宮后,西尚宮夫人都因為她煮飯的手藝親自召見過她。
不過,她怎么也沒想到,會被西尚宮夫人帶來齊王殿下身邊。
更因為要隨身伺候齊王殿下,她也被破格提拔為宮中掌膳,正九品的女官。
以前便是隔得遠遠的,她都沒見過齊王殿下,而思及這位恐怖人物,心中全是懼怕。
實則便是現今,她也不知道齊王殿下是什么樣子,從齊王殿下進來,她就沒敢抬眼看過。
陸寧吃著包子,也瞥了旁側苗氏一眼,看著她,陸寧倒是琢磨自己搞的一些婚配制度,后世人想來難以接受,但現今,好似也沒什么不好。
其實在這個世界,女人都可以看作一種資源,大戶蓄女奴萬千這種現象,自然要打破。
雖說齊王宮宮婢也在增多,但從治理天下的角度,實則君王一個人,除了那些真正的暴君,其余便是昏庸之君主,就算再貪,也是數目有限,不要使得某個階層集體貪得無厭的壟斷各種資源,天下平民,才能真正受益。
“你娘家,擱這里不遠是吧?”陸寧突然問。
苗氏呆了呆,身子微微一顫,忙跪倒,顫聲結結巴巴道:“是,回主父話,婢子的娘家,在永定坊,距此,距此不遠……”
陸寧就有些無奈,雖然是宮婢,但這動不動就下跪乃至回自己句話都跪下的規矩,都是從尤五娘那里來的,是以王宮中規矩,也就越來越大。
“你家好像世代在這魏州為吏,你父和你兩個兄長,現今都在府尹衙門,你長兄現在是商稅司里的押司。”陸寧說著笑了笑,“此衙司可是我變法新政中極為重要的一節。”
陸寧所說沒錯,現今齊國中樞有商稅院,州府有商稅司,縣有商稅務。
歷史上商稅院、商稅務等衙司名稱,出現在北宋,現今陸寧借用名稱,但商稅院及下面司、務,自然不僅僅是宋時收稅那么簡單,也負責管理市場,衡定物價等等職責。
就如陸寧租住的木樓,新政下對東主的租賃收入也收取十分之一賦稅,但為了防止東主將租賃費用加到租戶身上,商稅司便有定價之權,從某種角度,倒好似后世計劃經濟年代工商稅務局加物價局的權責,甚至權力更大。
對市民及商貿經濟來說,商稅司現在權力卻是偏重,早晚自然分拆,但新政剛剛開始,弄個雛形趟路,倒也不急,而且,市民經濟發達主要便是大名府、真定府和山東府,在這三府中,商稅司都專門設有監察御史,稱為監察郎。
商稅司和其余州府各司一樣,有主事、押司、普通吏員稱為文員三層胥吏,但大名、真定、山東三府商稅司,不但都是主事一名,副主事一名,押司四名,甚至還有一名八品監察郎,也算是一個奇觀了,以官員直接監察胥吏之衙司,可見新政下,三府商稅司之重要。
當然,各州府商稅司,并不在六曹參軍治下,而是縱橫雙重管理法,既屬于本州府長官管轄,又受中樞商務院管轄,而且,人事等等變動的最終批復,權柄都在中樞之商務院。
權柄重,直屬中樞,偏偏主管又是吏員,就更要戰戰兢兢,這也是一種平衡之法了。
當然,陸寧的新政下,胥吏前景非同一般的光明,此點倒是和王安石變法里一些思路類似,在文官教育的改革方面,王安石主張,即將出任公職的人都應當先擔任胥吏的職務,讓他們預先學習將來自己所要指導和監督的工作。
只是陸寧做的更徹底,這也是來自后世的經驗,從后世來說,華夏官員可以說從步入官場都是胥吏出身,一步步往上熬,是以華夏一方大員,如果真是一心為公的話,比西方很多民選官員執政能力更強是毫無疑問的。
所欠缺的,只是監督體系的完善,這一點,陸寧也在做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