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虎軍扎營在播州土城附近一處山麓,而陸寧的營帳,便在山麓更高一點的地方。
外間低矮柵欄,有諸毛喜歡在周圍溜達,自沒閑雜人等敢靠近。
穿過軍寨時,朱崇俊匆匆迎過來,抱拳躬身,“總院,從充州來了一個蠻女將領,自稱叫藍嬋,說是王妃夫人的部下,我去給大黑送了信,夫人出來,果然是認識的,領她進了總院寢帳。”
陸寧怔了下,藍嬋?雖然沒見過,但留藍嬋部在石阡寨,本來自己是有用途的,怎么會私自跑了來?
但自也不會和屬下多言,點點頭,向前行。
陸寧進柵欄,大黑就匆匆走過來,江東這四個婢女,陸寧命名為大黑、二黑、三黑、四黑,最機靈的大黑,實則就相當于陸寧這個大帥的內記室,內務主管。
聽著里面,好像有女子吵鬧聲和哭聲,陸寧更是一怔。
“老爺,羅家人說是老爺已經答應的……”大黑顯然是解釋,收下羅家“禮物”一事,更聽里面有些吵鬧,不敢在旁邊聽的樣子。
陸寧擺擺手,徑自進了大帳,大黑這才松口氣,忙走去小帳。
“噗通”一大一小兩個人影齊齊跪下,女子嬌嫩無比帶著哭音的求肯聲:“總院,求總院大人不要趕奴離開,奴和女兒,兩條性命,全靠老爺扶持!”又說:“快,蓮兒,求總院老爺!”然后,清嫩的童稚哭音,“老爺,不要趕我們走!”
陸寧定神看去,面前跪著的,是一大一小兩個麗人,紅裙艷美女子,肌膚嫩的如水一般,雙眼嫵媚,勾魂奪魄,且看起來體態嬌小,別有一番誘人媚態,小麗人也就十歲左右,藍白相間的裙子,清純可愛,粉雕玉琢的一個小美人胚子。
內帳,有女子清脆聲音,“他回來了是吧,我就要和他分說分說,能娶到圣女殿下,他還不知足,還要行母女荒唐事,簡直荒淫透頂!”
“不要說了!”是羅殿小王妃的聲音,聽音調,顯然有些生氣了,“阿爹,你和族人!烏江!沒有,阿爹,我,我!”
一激動,中原話又說不利索了,顯然意思是說,若不是阿爹,你和族人都已經死在了烏江河畔!沒有阿爹,我現在可不知道怎樣了!
那清脆女子聲音,終于沉默了下去,好似單膝跪倒,請王妃殿下不要生氣。
陸寧揉揉鼻子,又看向眼前姊妹花似的母女,心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陸寧接過,見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跡很是娟秀,顯然是女子手書,看內容,果然是這艷婦自述,她叫湯玉娘,是原蜀國瀘州刺史李寒的妻子,其家族也是蜀南大族。
卻不想,飛來橫禍,幾個月前,樞密使王昭遠來蜀南視軍,不知道怎么聽說了她蜀南第一的艷名,拜會其夫李寒,遠遠見了她一面,便起了歹意。
李寒不久就被罷官打入了死牢且很快被斬首,然后,就有湯氏親族來勸說湯玉娘,改嫁王昭遠。
書信里,湯玉娘稱呼王昭遠為“奸賊”,湯玉娘更說自己對他,“恨比天高”,看寫到這些文字時的字跡,極為用力,顯然便是寫文時,湯玉娘想到那王昭遠,也恨不得啖其皮肉,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看湯玉娘,也不過二十四五,既然是原配,那瀘州刺史李寒也必然年紀不大,年紀輕輕被授予一州刺史,自然是難得的少年才俊,夫妻自然伉儷情深,其夫被那王昭遠害死,湯玉娘看來真是仇恨刻骨。
陸寧又往下看,湯玉娘寫到,擔心被族人中居心叵測者出賣,是以,她在親信保護下,逃離瀘州,南逃來了黔地,本想東去中原,向中原天朝申告此血海冤情,但在本地被楊家頭人楊實看中,威脅她,想強納她為妾,還想一同娶了她的女兒,困了她和親隨在驛館,逼她答應。
她那幾十名親隨,想偷偷護送她離開土城,卻被楊實部下發現,她的親隨為保護她,大多被楊實部下殺死。
一片混亂中,她也不知道逃到了哪個街巷,卻是撞到了羅真氏車駕,被羅真氏救下。
因為她,楊實和羅真氏,已經交涉了幾次。
而今,聽羅真氏言道,天朝圣天子門生文總院到了播州,也只有文總院能庇護她,現今她甘愿和女蓮兒,同入軍中為婢妾,求文總院收留。
又說丈夫血海深仇,全賴文總院雪恨。
陸寧看得一陣撓頭,這蜀國國主孟昶,窮奢極欲,重用的人中,確實很多佞臣。
就說這害死湯玉娘丈夫的樞密使王昭遠,志大才疏又驕狂,常常拿個鐵如意自比諸葛亮,甚至覺得自己比諸葛亮更有才具,時常吹噓,說自己如果率幾萬兵馬出祁山,平定中原易如反掌。
卻不想,這王昭遠卻是這么陰毒,為了美色,便要謀害人夫,而且,謀害的還是朝廷俊彥。
這湯氏母女,對羅真氏來說,確實是燙手山芋,只怕如果不是聞聽自己要來播州的消息,羅真氏也就將這母女送了出去,畢竟現今羅氏家族勢弱,為不相干的事,和楊氏硬抗,殊為不智。
而現在,羅真氏將湯氏母女送給自己,楊實不可能不知道,雖然楊實肯定不敢再跟自己索要湯氏母女,但心里會有個老大疙瘩是必然的。
不過,這湯玉娘是蜀國官宦夫人,家族更是蜀南大家,這禮物,自己實際肯定要收的。
擺擺手,“起來吧,你們先好好休息幾日,然后我便派人送你們去中原。”
本來正拉女兒起來的湯玉娘,聞言一呆,又垂淚跪下,“阿爹,可憐兒則個,莫送兒走!”
陸寧怔了下明白,顯然對湯玉娘來說,自己這個圣天子門生,是她最接近的可能幫她復仇的人物了,送她去了中原,山高路遠,誰知道一路上又會遇到什么變故?而且,所謂去中原申告,她又有什么資格去中原申告?最大的希望,無非是成為中原某位達官貴人的妾侍,那又何必舍近求遠?畢竟到了中原,全無根基的她母女倆,可不定被什么小官小吏霸占呢。
而現今來說,自己這圣天子門生,擁兵就在蜀南之畔,此地窮山惡水,土蠻丑陋,毫無疑問,在她看來,她現今跟隨在自己身邊,更容易得到自己的寵愛,甚至可能自己會和她夜夜笙簫,她也可趁機向自己吹風,若去了中原,就是另一回事。
她顯然生存的唯一目標就是復仇了,可以說完全豁出去了,比如稱呼自己“阿爹”,自稱“兒”,又哪里還有半分中原禮儀?自是聽羅殿小王妃和藍嬋講話,便學自己身邊妾侍對自己的稱呼。
甚至看起來,將女兒一并送了給人糟蹋都在所不惜。
雖說現今父母對女兒確實輕視,但也沒湯玉娘這般絕的,更莫說湯玉娘本是知書識禮的大家閨秀,嫁的也尊貴,本來是高高在上貴夫人,現今的荒唐舉動,自然是完全被仇恨蒙蔽了心神,只要能為丈夫復仇,什么都在所不惜。
不過想想,好似將湯玉娘留下來確實比較好。
自己可以通過她,和蜀南士族接觸,雖說湯玉娘家族中有見利忘義想攛掇湯玉娘和王昭遠成就好事的,但更多的族人,對此事自然會很義憤,不然湯玉娘也逃不出蜀地。
而且,就算見利忘義之輩,如攛掇想玉成湯玉娘和王昭遠好事的湯家族人,反而可能是最容易歸附自己的人。
因為,死去的湯玉娘丈夫和蜀國樞密使比,那自然是蜀國樞密使重要,但如果是齊國皇帝門生,欽使,要和他們接觸呢,就是另一回事了。
略一沉吟,陸寧點點頭:“好,你們就暫時留下吧。”
湯玉娘大喜,立時拉著蓮兒,“來,快給阿爹磕頭,謝恩!”自己也趕緊伏地磕頭。
看著這位美艷貴夫人作派,曾經琴瑟和鳴幸福美滿,現今……
陸寧心里輕輕嘆口氣,“起來吧。”
營帳中,那女子清脆聲音:“裝模作樣!”
陸寧微微蹙眉,進了內帳。
羅殿小王妃,正訓斥她身旁女子:“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羅殿小王妃身旁的蠻女,陸寧見到才知道,為什么朱崇俊說她是“蠻女將領”了。
背著箭囊,腰跨彎刀,只是箭囊是空的,刀鞘也是空的,顯然不管怎么說,因為要進自己寢帳,自己又還沒回來,朱崇俊便收了她的兵器。
她一身打扮,真的和后世游戲人物里的女獵手一樣,深邃黑眸,閃耀著兇狠和倔強的光芒,膚色好似后世曬成的健康小麥色,如同緞子一般光滑,泛著誘人光澤,上衣是淡綠亞麻布前后縫起,有著驚人的高聳,從側面,又隱隱可以看到她健碩有力的小蠻腰,獸皮短褲,光著一雙纖長美腿,繩索串起自制的獸皮長靴,無比火辣的身材畢露,嬌艷冷冽的臉上,涂著三道斜斜的綠,甚至有三分之一的紅唇都變成了綠色,一種極為妖異野性的美。
她中原話說得比小王妃流利多了,顯然是近親便有中原血統。
不過,她和羅殿小王妃一樣,眼圈紅紅的,顯然剛剛兩人抱頭痛哭過。
聽小王妃言語,她咬著嘴唇,突然看向陸寧,說道:“我也愿意做你的隨軍夫人!”
陸寧無語,這個,是為了保護她的主子,也瘋了一個。
“好啊,隨意你!”看著她倔強的樣子,陸寧突然覺得好笑,很想逗弄逗弄她。
藍嬋話出口,羅殿小王妃本來想說什么,但聽陸寧的話,便不再言語,只是棕色長長睫毛眨動,看著藍嬋,深邃美眸全是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