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平妻,暢和樓的掌柜花三娘,為何一直未歸案?該當發下海捕公文通緝。”王嗣宗突然說。
這兩天,他已經大致看過了陸大平一案的卷宗。
眾人都是一呆。
曹翰蹙眉道:“她一個婦道人家,又懂得什么?圣天子寬厚,大理寺初設時,多個案子,被圣天子訓誡為暴虐之行,禍不及妻兒,如果陸大平供狀中,交代了其妻罪責,亦或有苦主狀告她,再抓捕她也不晚。”
設“專辦司”的上諭剛剛發出,京兆府就雷厲風行,將暢和樓查封。
但外間傳聞,花三娘好像是在甘國舅夫人昭陽縣主的娘家做客,是以逃過了一劫。
而現在,局勢未明朗前,抓捕花三娘,就要冒很大風險。
圣天子也確實寬厚,取消了許多酷刑和連坐之刑,曹推丞現今借用圣天子的圣言,暫時將抓不抓花三娘含糊過去,卻是有利無弊。
“非也非也!”王嗣宗連連搖頭,很不認同曹翰的話,“圣天子圣諭,是要我等審時度勢,不能墨守成規,如此案中,花三娘一直便是暢和樓掌柜,便是參與了陸大平的不法之事,且圣天子所說禍不及妻兒,我記得是在三年前的劉員外案中,那案中,犯主不過是小康之家,且不涉及錢物糾紛,僅僅犯主殺人,因為殺的是官員,大理寺復審,卻要將犯主之妻女發為奴,將其子和其父同罪問斬,這才招致圣天子的訓誡。”
曹翰臉色陰沉,知道這個書呆子博聞強記,多少年前的案子,他不但有所涉獵看過案例,還記得清清楚楚。
“但如此案,就算花三娘不是暢和樓掌柜,但陸家所得,盡皆非法,按齊律二十一第三,強盜、竊盜、受財枉法、受財不枉法、受所監臨、坐贓、欺詐、行禁商、瞞稅等非法之臟財,盡數籍沒。第三九,行禁商、瞞稅,贓額超百貫,主犯徒刑三等,并十倍罰之,家產不足數者,闔族充為役,以役代罰。”
“暢和樓,都是行禁商所得,臟財遠超百貫,當十倍罰之,諒來也不會有人為陸大平出罰資,陸大平闔族必然充為勞役,便是陸大平和花三娘沒旁的罪責,陸大平徒刑,其父母妻妾子女,勞役之刑是免不了的,這花三娘,如何不捕?”
王嗣宗侃侃而談,曹翰一時默然。
陸寧笑笑,犯罪成本,這個后世耳熟能詳的名詞,也被自己用在了現在,雖然取消了許多連坐之刑。
但比如貪贓枉法、偷稅、非法經營等經濟類型犯罪,自也不僅僅是沒收非法所得,加刑罰主犯那么簡單,其家屬,都會受牽連,數額越是巨大,牽連的程度越慘。
如這個案子,十倍罰款,花三娘基本要服一輩子勞役,也還不清罰款。
和過去充為奴,倒也有些類似。
因為,涉及到錢物的經濟犯罪,其家屬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都享受了許多好處,僅僅刑罰主犯,威懾力度不大,說不定就形成一種犧牲我一個,幸福全家人的畸形群體。
令其案發后,全家都凄凄慘慘,才是最大的犯罪成本,才真正有威懾力。
不得不說,連坐制度中,實際飽含老祖宗的智慧,只不過,很多時候,都太過火而已。
“好,王主事所言有理。”陸寧看向楊雄,“這便發下海捕公文,緝拿花三娘。”
“文總院,怕是不妥吧?”曹翰蹙眉。
陸寧笑笑,這曹翰,和宋
家世交,歷史上,好像宋延渥有一個女兒,就嫁給了這曹翰的兒子。
“便是她真藏在國舅府,我也把她揪出來!”陸寧干脆,把話挑明了。
眾人立時面面相覷,這文總院,是真敢說話。
慕容德業,暗暗挑大拇指。
王嗣宗這才知道,原來,有流言花三娘躲在國舅府?
干咳一聲,心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這亂說話,把文總院放在了火上烤。
不過天子爺爺圣明,倒也不必太多擔心。
曹翰不言語,嘴角露出一絲冷笑。
初始還以為這文總院搞不清楚狀況,是以提醒他一聲,卻不想,這家伙卻是要做什么直臣,那就隨意你了。
海捕公文上午剛剛發出,下午的時候,花三娘便來投案。
同樣的廳堂,上首坐著陸寧,旁側坐曹翰,堂下左右兩邊,分別坐著兩科主事,王桐和王嗣宗。
錄事王赫北,坐在一個角落,這里的筆錄,卻是要他親自做了,如果看到什么端倪疑問等等,也可以隨時提醒主官,多少有點師爺的意思。
花三娘卻是神態倨傲的站在堂下。
現今訴訟,苦主、犯主都不需要跪堂,但如果是罪犯已經伏法,便需跪著了。
旁人以為這花三娘如此有底氣,自然是因為國舅府。
但陸寧知道,甘二郎再怎么著,也不會和什么生口販子來往,那昭陽縣主也很賢惠,或許耳根子軟,交上了宋延渥夫人這等朋友,但若知道花三娘是什么生口販子,是絕對會避而遠之的。
什么花三娘躲在國舅府或昭陽縣主娘家的謠傳,不過是拉虎皮扯大旗。
現今看這花三娘,已經有些色厲內荏,或許心里已經隱隱知道有些不妙,但還寄希望于,宋家能保住她夫妻。
“真是冤家路窄,文總院,你要公報私仇么?”花三娘俏臉全是冷笑。
陸寧笑笑:“你暢和樓的賬目,雖然亂七八糟,但假以時日,自能清算出你有多少錢物不翼而飛,賄賂官員,可就不是抄家充役那般簡單了,數額巨大的話,你這經手人,被砍腦袋也是有可能的。”
花三娘冷笑不語。
陸寧又道:“你若真有幾分聰明,想想這段時間的事情,就該知道,我不是恐嚇你,你若坦白交代,我答應,給你一條生路。”
說著話,陸寧心里也是一哂,不管前世今生,訊問犯人,這種恐嚇都是免不了的。
花三娘兀自冷笑。
陸寧道:“那日,你和渤海郡夫人,一起構陷我冒犯她,我看,你和渤海郡夫人關系匪淺,想來,她得了你許多銀錢吧?”
花三娘一呆,怎么也沒想到,陸寧會主動提及此事,本來,還正盤算怎么利用這件事呢。
而聽陸寧提及渤海郡夫人,更漸漸將臟水往渤海郡夫人頭上引,曹翰臉色一變,隨之沉聲道:“文總院,你和花三娘有私怨?如此,文總院便需要回避此案了!”
陸寧笑笑:“我和花三娘之間,談不上私怨,楊少卿一切都知。”又道:“花三娘,你可想想我的言語。”做個手勢,“來呀,將花三娘暫時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