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現牛羊。
云州北數十里,便是綠草茵茵的大片草原,此時,散落的帳篷、篷車附近,契丹牧民正歡聲笑語,不遠處,成群的牛羊悠哉悠哉的吃草,一派田園牧歌景象。
數里外土丘之上,陸寧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后世這里也有牧場,但草原面積已經大大萎縮,而現今,這云州北的草原向北方綿延,甚至和外長城北的漠南草原相連,對契丹人來說,這里水草也極為豐美,且不似漠南漠北那般條件艱苦,到了冬季,苦寒難忍。
土丘后,羽林郎們,正將厚重的盔甲,貫在自己(shēn)上。
百余名羽林郎,每個人都是三匹馬,一匹馱運盔甲兵器以及數(rì)的口糧,一匹為乘馬,一匹為戰馬。
朔州降后,陸寧令(diàn)前軍指揮使陸青領(diàn)前軍、神武軍東進寰州、應州,他則領羽林郎,閃電般直撲云州之北的草原。
幽云地,便是沒有細作繪制的粗略輿圖,按照前生印象,在指南針幫助下,陸寧也不會尋錯地方。
在云州的契丹部族,幾百戶而已,大體上活動的范圍不大,進入草原后,陸寧則成了斥候,無聲無息尋到了其蹤跡。
現今,朔州易幟的消息或許都沒到云州城,正游牧的契丹人,也根本沒發現危險的迫近。
土麻帳篷外,幾名老契丹正在搟氈,也就是將獸毛、牛羊毛制成毛氈,作為搭建帳篷的原材料,搟氈技術,能不能真正御寒,甚至決定了一個部族的興旺。
帳篷內,耶律古魯正哈哈大笑,因為窩罕大王同意了他南下打草谷的提議。
窩罕也在笑,他年紀很大了,臉上皺紋深的刀刻一般,眼里卻不時冒出兇光。
他的部族,自稱是契丹古八部中匹絜部的后人,在遼北之地,一直被強盛部族侵襲固有領地,南遷云州,也是因為其部族弱小,不得不忍氣吞聲離開故土,卻不想,此處別有洞天,大片豐腴草原都歸他部族所有,便是南人牧童偶爾進來他的領地,被其族眾發現的話,若不虜為瓦里奴,便當場擊殺。
眼見自己部族短短十幾年,生養的孩童比以前多了許多,人丁會越發興旺。
老窩罕只覺得撿到了金子,故土之類的,早就被他視作了不毛之地。
對面的耶律古魯,是云州詳穩司的詳穩,總管云州諸地部族之事,但說起來,這云州,就老窩罕一部,這也使得耶律古魯,在很多事(qíng)上,不得不仰仗老窩罕鼻息。
老窩罕是部落酋長,以前稱為夷離堇,現在叫令穩,用中原意思的話,也可以稱為大王。
耶律古魯要召集契丹勇士出征,就要知會詳穩司管轄的各個部族酋長,由這些酋長召集各部勇壯,但這云州地,僅僅老窩罕一部,沒有其他部族制衡競爭,耶律古魯又沒得牛千衛將軍耶律善補(yǔn)可,要去打草谷,只能和老窩罕有商有量。
卻不想,老窩罕和他一拍即合,早就等不及的樣子,當即答應,召集族中勇壯跟隨耶律古魯去南人地打草谷。
大體上,在不太影響部族生產的(qíng)況下,能募集七八百勇士,如果再不夠,千余名成年男丁都可出動,族中健碩女子也可以加入,對付那些只會擺弄土疙瘩種糧的懦弱南人,本族女子就足夠了。
說著話,老窩罕哈哈大笑起來。
“飛狐口南,漢人很多的,以前咱們的兒皇帝是他們的主人,現在,他們的主人不在了,那大把的牲畜、瓦里奴等著咱們!”耶律古魯將碗里酒一飲而盡,心里更有些火(rè),他這幾天,都沒在云州城,而是策馬在草原上奔馳,就覺得,有一股邪火,需要發泄,要殺人,要搶東西。
老窩罕也跟著笑,看著這蠻漢,心里頗有些瞧不起,不過他的提議,簡直正中自己的心坎,就算挑起和南人的戰事,那也和自己沒關系,都是這蠻漢的命令。
遠方,隱隱傳來號角響。
如果曾經和齊軍交過手的那些敵人,此時必然都會驚慌失措的跳起來四散奔逃。
老窩罕皺皺眉頭:“韻律不錯,不過,是誰亂吹牛角呢?”倒也沒太生氣,這號角之聲,雖然和族中集結號角聲不同,但沉久悠遠,令人油然升起,列隊前行,在沖鋒前壓抑著那血脈沸騰的感覺,爾后,如果沖鋒時,號角韻律再轉成激昂之意,戰陣上必然大大激發士氣,自己族中,還有這等人才?
突然,外面一陣喧鬧,有人嘰里咕嚕大喊,大概意思就是發現有貫甲的騎兵,沒有旗幟,不知道是不是云州來的斡魯朵精騎,但好像,來意不善。
斡魯朵精騎是遼主親領部族的重騎兵,怎會出現在云州?
老窩罕大為不悅,冷哼道:“胡說八道!”
不過族人誤認為對方是斡魯朵精騎,這卻有些不尋常,族人大多沒見過斡魯朵精騎,但對其名號也敬畏不已,全(shēn)精制鐵甲的重騎兵,馳騁草原的無敵之師,如果被族人認為是斡魯朵精騎,難道,云州來了北地部族重騎?
看向耶律古魯,卻見耶律古魯也有些愕然。
老窩罕突然就有一絲不詳的預感,猛地站起,跑出了帳篷,耶律古魯也跟在后面。
此時窩罕部族人,亂成一團,有的詫異的看著西方茵茵草原上慢慢勻速奔馳而來的一隊鐵甲騎兵,有警覺(性)高的,正吆喝妻兒快進帳篷,同時拿出弓箭長槍,上馬準備迎戰。
此時同樣在幾里外,土丘上,折御勛也在看著慢慢向契丹營地靠近漸漸變成黑點的那隊鐵甲騎兵,急得握拳頓足,怎么也想不到,成為圣天子(shēn)邊羽林衛的第一戰,他卻被留下來作為看守馬匹的“馬樁卒”。
“耐心!”土丘下,有人憨厚的一笑,是完顏怒哥,他和折御勛一起,被留下看住那些乘馬、馱馬。
折御勛心下嘆口氣,是啊,這要命的怪胎,一個能打十個同伴的悍徒,都被留下來看馬,自己又有什么緊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