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無數臉上都蒙著黑色面巾的騎士從風沙中突然策馬竄出來時,激烈的戰斗立時爆發。
殺聲震四野,令后方的野利正榮,立時率大隊追上來,遠遠在一處沙丘后,紛紛佇馬,看著戰場,野利正榮臉上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時,完顏怒哥、尼罕、耶律斜軫、曹光實四大隊主,領著重騎,和黑巾黨項騎手們廝殺在一起,拼命阻止黑巾騎手向己方主帥發起的一次次沖鋒。
陸寧駱駝之前,百名弓手,紛紛挽弓射箭,隨著箭雨劃出拋物線落入黑巾黨項騎手隊中,不時有人慘叫落馬。
從側翼沖出的黑巾黨項騎,則被拓跋山部阻住,廝殺在一起。
正面發起沖擊的黑巾黨項,各個悍不畏死,羽林衛畢竟人數少,漸漸被其分割包圍,黑巾黨項,好像,距離齊人主帥的駱駝,也越來越近。
一直跟在陸寧左近的細封鐵膽,握緊手中彎刀。
這是文總院送給他的鑌鐵彎刀,對黨項部來說,這寒森森神兵簡直就是價值連城,細封鐵膽,怎么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擁有這樣一柄神兵。
此刻,看著越來越近的黑巾騎兵,細封鐵膽咬了咬牙,瞥了那齊人總院一眼,心說,不管齊人是不是如父親多說,一直對我族居心叵測,但今日,這條命還給他就是。
說起來,父親也真奇怪,平素說齊人奸滑不可信,但出了事,卻令自己尋齊人救助,真是難以理解。
胡思亂想之際,手中寒森森利刃,輕輕噙在嘴中,嘴唇上,一滴血滴輕輕從利刃上淌落,按照族中規矩,為這柄神兵即將到來的廝殺,飲血開刃。
后方沙丘上,遠遠看著場中廝殺,野利正榮臉色漸漸凝重,好像,心中在掙扎著,要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
揮動砍刀和敵人廝殺的拓跋山,心下急的要爆炸,顯然,對方有備而來,也早有謀劃,對己方情形更是清楚無比,就是要分割阻擋下,勢要將齊人官員斬殺。
如果文總院真被叛軍殺死,那么,自己便是不反也得反了,中原的刑律,自己這異族,必然成了替罪羊。
更莫說,對方黑巾蒙面,事后,栽贓到正謀亂的細封部身上都可能,更莫說,說不定對方就收買了中原重臣或是現今齊天子身旁親信。
齊總院身死,各部叛亂,最后拓跋李家出來平亂,加之朝堂上有人幫說話的話,說不定,最終齊天子還不得不令拓跋李家,繼續在此作為領軍酋長,統治黨項地。
自己猜測的未必對,但想來,那李光憲,必然有后續的手段,說不定,此事本就是遠在涼州的李彝殷的詭計,那老狐貍,可不會盲動,必然有了完全的謀劃。
畢竟從圣天子到延安府,齊人各部進入黨項地接管地方,已經一月有余,快馬到涼州送信,再回來,時間綽綽有余。
越想,拓跋山越是心焦,而目光突然瞥到,后方沙丘上漸漸涌上來的的黑壓壓騎兵,自然是野利部,拓跋山心中更是一沉。
野利騎兵沒上來幫忙,這就表示,野利正榮那老東西,正在考慮,相幫哪一方,而他最終幫拓跋李家的可能性,十有八九。
拓跋山心中漸漸絕望,暗叫,完了,完了。
便在此時,突然就聽,一陣陣巨響。
拓跋山胯下坐騎,嘶鳴而起,他吃驚下也下意識轉頭看去。
卻見正和齊皇帝親騎廝殺在一起的黑巾黨項騎,一個個栽落馬下。
這些圍攻齊國重騎的黨項騎兵,各個極為悍勇,而且,都很有戰斗經驗,盡量不和齊皇帝重騎親兵纏斗在一起,而是依靠機動力,盤旋沖殺,一看就知道,這些牽制齊皇帝親軍的黨項騎,如果來自李光憲部,必然就是李光憲部族中最勇猛最善戰的戰士。
而現今,卻紛紛在巨響中落馬。
戰馬嘶鳴,戰場上,亂作一團。
“嗖嗖嗖”,慘叫聲中,一個個黑巾黨項騎手落馬,卻是文總院站在駱駝上,彎弓射箭,距離雖遠,卻箭無虛發,黑巾黨項,紛紛落馬。
黑巾黨項更是大亂,就好像,群龍無首的樣子,有些策馬便逃。
遠遠沙丘上的野利正榮,冷汗瞬間打濕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遠遠在戰場外,旁觀者清,所以看得明白,那些被齊人總院射殺的,幾乎都是黑巾黨項的小頭目,顯然,這文總院,方才一直沒出手,就在等這一刻,也早就將這些黨項頭領一個個鎖定。
自己,雖然是旁觀者,但要自己一個個找出他們,卻也很難,只是文總院一箭箭射殺,才令他記起來,對,這個是小頭目,對,那個好像也是小頭目。
更莫說,這箭無虛發的霸道了。
齊人悍將,竟然恐怖如斯?!
還有,更恐怖的是,那些齊天子親軍,一個個突然摸出來的手持器械又是什么?各個發出巨響冒出白煙,和其廝殺的黨項勇士,便如中了蠱,立時落馬。
這些黨項勇士,靠弓馬之嫻熟,機動無比的和重騎兵纏斗,令人不得不心中驚駭,卻不想,李彝殷部,竟訓練出了如許多的強悍精騎。
正是因為這些黨項勇士明顯在任何部族,都是百中挑一,是以,在齊人晃動下手,便如中了什么邪術一般紛紛落馬,才令人覺得,全身發涼。
眼見齊人重騎已經收起手中器械,揮舞彎刀,向潰敗的黑巾黨項撲去。
拓跋山部,更是士氣大振,嗷嗷吼叫聲中,四方追趕。
野利正榮此時再不猶豫,猛地一揮手,喝道:“助總院,殺叛賊!”
沙丘上野利騎兵,立時殺聲震天,猛地鋪了下去。
野利正榮抹了把額頭冷汗,心中苦笑,這,差一點,就差那么一點點,簡直就是滅族之禍。
駱駝背上木輦中,陸寧慢慢坐回來,看著沙丘如雷般奔下的野利騎兵,心中微微一笑,這夏、銀及各澤地的大局,基本已定。
帶野利部來,就是要震懾野利正榮及他族中勇士。
羽林衛,每人都配了如曾經大小蜜桃所帶的那種手持火銃,雖然裝彈復雜且射程很近,不可能代替弓箭作為連續射擊的武器,但早早裝好彈藥,近身一擊,這擊殺的效率、威力等等,卻比弓箭高多了。
雖然只是一板斧,卻足夠嚇唬這些黨項部落之民了。
“基本解決了,不過,太亂了,你還是蒙眼坐一會兒吧!”陸寧對旁側尤懿懿一笑。
而此時,恰好拓跋山率領身邊親信衛兵策馬風一般從陸寧駱駝前數十步沖過去追殺叛兵,經過之時,拓跋山帶頭,眾騎紛紛發出黨項部特有的致敬的吆喝聲,更都紛紛彎腰示意。
陸寧佇立,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叛逆之族,可知王師之利!”
遠方,齊軍重騎秋風掃落葉一般的砍瓜切菜,黑巾黨項落馬的慘叫聲,好像,正是這聲斷喝,最好的注腳。
拓跋山部、野利正榮部,各個心中,好像回到了傳說中,那中原盛世,各部都為中原之民,為王朝的榮耀而榮耀,為王朝的興盛,黃沙百戰,雖死無悔!
駱駝木輦旁的細封鐵膽,心神俱酔,齊人,齊人,原來,竟是如此的。
百戰的勇士,加之神妙的軍械,任何魑魅魍魎,在其面前好像都不堪一擊。
更有這自己原本印象中以為酸溜溜的文士,卻是悍勇若斯的猛虎之將軍。
真是神奇的土地,神奇的臣民,還有那,傳說中,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御神鬼之主!
令人竟是如此向往,真想,去那片土地上,去看一看呢!
無數塞外勇士,曾經為其效忠,百戰而死,卻是無比高尚的榮耀。
自己原本嗤之以鼻,根本難以理解。
但現今,好像隱隱的,心中,也有熱血在涌動。
這文明無上之地的史書榮耀碑上,能雕刻上名字,被后人瞻仰,這樣的死亡,又如何不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