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沒等大野森一郎出本陣,一名重鎧卒已經迎了上去。
看到東瀛穿戴花花綠綠甲胄的將領跑出來要單打獨斗,傅潛正覺得好笑,想下令將他射成篩子時,卻不想圣天子淡淡話語傳來,“便著步卒去和他較量一番,我聽說,有名叫郭慶的勇健,力氣很大。”
傅潛立時命令下去,很快,素有大力士之名的郭慶興奮無比的出陣。
其實,郭慶原名耶律慶,顧名思義,本是契丹人。
東征軍中,在高麗整訓期間,被教授中原語,同時,有人帶頭改中原姓氏,隨即改姓氏風行起來,后來,正式為他們注冊軍籍時,圣天子旨意到,按照都為單位,東征軍中的部族軍被賜“張、王、孫”等十幾個姓氏。
宣撫營,則被統一賜為“郭”姓,有傳聞,是紀念前周之主,圣天子的泰山,因為這位前周開國之主在被朝也被追封為皇帝,是以郭姓也算皇族之姓了。
雖然,東征部族軍大多數趕鴨子上架學的中原話莫說說,便是聽也聽不太懂,但在宣撫營,因為到最基層的班頭都為中原軍官,且嚴格規定軍中只說中原話,倒是憋得這些勇壯多少能聽能說一些簡單中原話語了。
“當”“當”郭慶沖上去,手中巨劍便是一通亂砍,清原義勝手中太刀硬接了兩下,便立時連連閃避,顯然,臂膀可能都震得一陣酸麻。
“咔……”清原義勝找到機會一個順劈,正中郭慶肩胛,但隨之他臉色大變,飛快向后躲開。
顯然,他手中太刀,根本劈不開齊人鎧甲。
觀戰的東瀛武士,都是臉上變色。
宣撫營的重甲士,因為不用考慮對抗大規模的騎兵沖擊,是以,平素訓練最多的,和赤虎營重甲營一般,都是以雙手巨劍武器為主,長槍雖然有,但不常用。
而且宣撫營重甲士,選拔的基礎不僅僅要求是巨漢力氣大,箭術也有一定的要求,不要求如同弓騎一般神射,但最起碼,遠程下,可以用弓弩傷敵。
哪怕是這種單挑,如郭慶,從小到大便是跟同部落的孩子打架打大的,倒是入了宣撫營后,更講究戰術配合結陣而擊,有時候,很令人感覺束手束腳很憋屈。
此刻,郭慶輪開巨劍,全身力氣好像終于有了宣泄之處,一劍又一劍的劈出去,卻是前所未有的舒暢。
陸寧看得,好氣的搖搖頭,這蠻漢,怕是要輸了。
郭慶揮動巨劍看起來勢大力沉,那清原義勝連連閃躲占盡下風的樣子,但巨劍輪空,是如何的耗力氣,而力氣,是用得完的。
重甲雖然防護功能極好,但相應的,甲士的靈活性也就大大受限制。
結陣而戰,這根本不是什么弱點,因為結陣作戰的士卒,動作很簡單,就那么幾個,后方和左右,都有伙伴防護。
但空曠場地單挑,重甲卒不管多大的力氣,幾十斤的行頭在身上,自然顯得很是笨拙。
突然,陸寧目光一凝。
卻是清原義勝突然一個打滾,從揮動巨劍的郭慶肋下穿過,太刀寒芒一閃,從郭慶脛骨處一抹而過,立時,響起一陣金屬摩擦令人極為不適的長長“吱……”聲。
清原義勝猛的一呆,本來按照他構想,此刻這齊人巨漢小腿被傷,應該噗通摔倒,他順勢將長刀刺入他面甲的縫隙,打了這半天,清原義勝早上了火氣,決心殺死這個來自西方的鐵甲怪物。
但卻不想,這齊人重甲,便是腿部那掛片的鱗甲防護也極為出色,清原義勝這一刀,竟然也沒能斬進去。
就在清原義勝微微一怔的功夫,郭慶手中巨劍已經猛地砍在了他的脖頸上,清原義勝的身子立時一僵,好一會兒,鮮血緩緩從巨劍和鎧甲縫隙淌出,郭慶用力拔了幾拔,又嘭一腳踢在清原義勝胸膛上,才將巨劍從他脖頸鎧甲裂口中拔出來。
清原義勝的尸身,緩緩仆倒在地。
鴉雀無聲。
宣撫卒們,最近幾個月的強化魔鬼訓練,原本極為懶散隨意的這些部族勇健,對違反軍紀會遭到什么樣懲罰正是最畏懼之時,一時竟然也沒人轟然叫好。
陸寧有些無奈,這大鎧,也是假大鎧,有點不堪一擊啊。
不過想也是,現今本來就沒到東瀛大鎧的巔峰時代,更莫說,這清原家只是蝦夷囚徒長出身,根本不是什么真正貴族,自然請不到平安京的那些頂級匠人制作大鎧,更莫說,這清原義勝,應該也不是現今清原家當主的嫡子。
“落城。”陸寧淡淡吩咐。
裴龍,忙拿起脖子上掛的號角,緩緩吹起。
“殺!”在傅潛揮舞兵器間,重步兵軍團,立時爆發出震天的殺聲,密密麻麻的黑色方陣,立時散成無數小黑點,向清原武士團奔襲而去。
雄勝城城主御所,陸寧跪坐在所謂“晝御座”的位置,面前矮桌上香茗,旁側跪伺的和服女子是一位中年婦人,稱為涼御前,清原氏當主清原正盛的夫人。
“御”在現今的東瀛并不是皇家專用,如“御前”,便是貴族女子的意思,涼御前,便是名字叫涼的貴族女子。
在輕而易舉攻破雄勝城后,陸寧突然意識到,現今出羽國和陸奧國對平安京的公卿們來說,是化外之地,此兩國之民,對京都統治權的認可,也很薄弱,如此的話,好生經營,此兩國的土地,將來未必不能并入大齊國土。
是以,已經令騎手去楊業處傳令,令他約束各部軍紀,在出羽、陸奧之地,對民戶能安撫還是要安撫,而不可用流寇心態對待。
當然,如果有城防抵抗極為激烈,造成本軍預料外的傷亡,那么,燒殺劫掠來泄憤以及獎勵士卒,那也無可避免。
在這雄勝城也是如此了,攻陷雄勝城后,雖然大肆捕殺清原一族,但對平民秋毫無犯,而且也按照中原習慣貼出安民告示,令諸民不必驚慌,以后各守本分,自能安居樂業。
又遣派弓騎,以容真和尚、大野森一郎為安撫使者,說服周邊村柵歸順。
等私田柵和城輪柵攻克的軍情及戰功報上來。
陸寧隨即拿出秘旨送去楊業處,秘旨中,改秋田城為東萊城,設安東都護府,治所東萊城,楊業任安東大都督,領東萊城城主。
改私田柵為山后城;改城輪柵為寶海城;改雄勝城為天雄城。
據說秘旨中,出羽國、陸奧國各郡守城更名都有涉及。
顯然,圣天子對此地如何治理早就有了通盤考慮,傳到軍中,更令軍卒們驚駭,圣天子,真是神人轉世。
陸寧又以賜尚方劍代天子行事的權力,授功績特殊的大野森一郎為山后城城主,畢竟有了他,很多計劃都順利了許多;而最近這段戰事戰功第一的鎮東軍第三營營指揮使劉螓為寶海城城主。
不過戰事期間,劉螓、大野森一郎仍隨軍而動,兩城由劉螓和大野森一郎選本城侍從代為管理。
陸寧自領天雄城城主。
其實,現今東征軍便是占據了東瀛人行政區域下的出羽國其中的四個郡。
四個設城主的城,都為郡守城。
這四個郡,也是出羽國和人移民開發最早,人口最為集中田產最高的四個郡。
現今倒可以穩一穩了,令水師將東征軍將士的家眷接過來,同時,看平安京到底是怎樣的反應。
戰事比預想中順利得多,陸寧也隱隱覺得,或許不用再第二次東征了,或者說,第二次東征時,大齊在這東瀛本州島,已經有了踏板。
也就是出羽國和陸奧國,以這兩國為踏板,將其消化吸收,和南部的東瀛人交戰,便輕松了許多。
品著香茗,陸寧又看向了跪伺旁側的涼御前。
這個中年婦人,在本地威望很高,清原正盛暴虐,涼御前則總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寬待本地民眾。
清原正盛在內,清原氏男性全部被處死。
不過,這在東瀛人看來,倒是很正常的事情,東瀛貴族之間爭斗,也從來如此,甚至懷孕之女子,如果被赦免,但懷中孩子生下來,是男孩的話也會處死。
這涼御前,生的兒子早夭,此外有兩個女兒。
現今東瀛習俗,平民間走婚還大行其道,貴族入贅婚盛行。
作為本地豪族,涼御前的兩個女兒夫婿,自然是入贅清原家也得到了清原氏之稱,結果,這兩個夫婿也被處死。
涼御前好像,也根本沒什么悲痛的,陸寧令她仍然可以住在這天雄城御所中,涼御前還寫了封信很是感謝了一番。
陸寧處死出羽清原氏全部男子,倒是和東瀛豪族間斬草除根的想法不盡相同,而是打破東瀛平民的貴族崇拜情結,不然,這些曾經統治本地的貴族姓氏綿延下去,總是些禍患,既然準備將出羽、陸奧兩國納入齊土,便要給本地民眾改造下思維模式,令其和中原本土同步,加之慢慢來的移民,終究要令本地以后的子民,真正成為大齊國民。
“要農人們各司其職,莫耽誤春耕,此點,還要麻煩夫人了。”看著涼御前,陸寧淡淡的說。
涼御前微微躬身:“總院大人不計惡嫌收留妾,妾會努力工作回報總院大人。”
涼御前自稱發音類似“哇RA哇”,書面語對應中文的妾,是武家女子的自稱,但隨著后來武家地位膨脹,尤其到德川幕府到達頂峰,所以該稱呼到了后世,反而有一種“本宮”之類的自傲意味在里面。
陸寧對這些不太了解,心說這女人,骨子里還很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