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寧再次回到封丘是一個月后,也是準備幾日后動身前往貴州之時。
望江樓被貼了大大的封條,甚至短短時間,這座昔日金碧輝煌的樓宇好像就破敗了不少,沒有人氣,建筑物好像衰敗的特別快,當然,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陸寧剛進文園大堂,錢掌柜就興奮的迎上來,嘰里呱啦語速太快,讓人都聽不清楚。
他太興奮太激動,說得是最近封丘大案。
從陳縣令,到主薄、各房主事倒了一批,鄭元佐等數名鉆漏洞屯田的鄉紳受到牽連,便是李員外都沒能獨善其身,但結局算最好的,家產大半被抄沒,包括其大宅子也沒能幸免,被削去了員外郎的號位,留下了一處小院和幾十畝薄田生活。
陸寧自己沒關注此案,但查辦此案的大理寺主官是楊昭親信,得楊昭吩咐,將陳縣令和李員外供述里曾經收受文大郎的口供隱去,不過這次楊昭聰明了,從陸寧處求了道手諭給親信看,免得這比較忠直的親信轉眼去告發自己。
文園里,很是有了些客人,陸寧只能在后宅花廳用餐,隱隱就有些不習慣,現今越發喜歡用餐品茶時能登高望遠。
秦氏好似有些開心,話也比以前多了些,說起李員外被巨資,到處籌錢不得,陳夫人來求到她頭上,卻沒想到她能拿出千貫錢來,是以最終才能將城東小院和幾十畝薄田留下來。
這是陸寧走前交代過她的,如果李員外家來借錢,可借他千貫,但需叮囑他們,不要對外說起。
而李員外、陳夫人,怕是求之不得,最終還能落下個宅子和一些田地,已經是他們最后的顏面,又怎會主動對外說起錢是借的?
聽秦氏嘰嘰喳喳,陸寧莞爾。
隨之她意識到什么,俏臉一紅,垂下了雪白脖頸和螓首。
柳氏青衣青褲,侍立在旁,陸寧走前,她的身份,從隱隱的二姨娘,又貶為了婢女。
但此刻看她,好似沒什么不愿意的,特別殷勤主動的做事,媚笑嫣然。
“轉性了?”陸寧奇怪的打量著她。
“爺,奴以前不懂事,您莫生奴的氣……”柳氏小心翼翼的,然后,小聲嘀咕,“奴現在知道了,爺原來是皇貴妃娘娘的弟弟,何苦來作弄奴……”
陸寧一怔,那邊秦氏俏臉微微一白,雖然沒說出圣天子身份,其實說了,怕柳氏反而不信,但說圣天子是一位皇妃的弟弟,終究怕圣天子動怒。
“又給你主母使絆子,你呀,就一輩子婢子命了!”陸寧擺擺手,看向秦氏,笑道:“好久不見,你身體安康就好。”
秦氏美眸,微微露出感動之意,垂首小聲道:“謝爺關懷。”
陸寧笑笑,這一瞬,真有自己是明事理的好丈夫,訓斥喜歡挑撥離間的妖嬈小妾,為正房安心的感覺。
卻不知,秦氏心如鹿撞,從未想過,圣天子會說出如此言語,不但緩解了自己的恐慌,那話語入耳,便如九天來的圣音,聲聲令人心中激蕩,令人頭暈暈的,不辨是真是幻。
能聽圣天子說一言,對大齊所有子民來說,那已經是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分,終于圣天子溫言問候之言,那真是寒冬中突然春風沐身,令人飄飄然不知何處。
小小微末之婦,真是九世的福氣了。
秦氏心內激蕩,柳氏卻是氣得直翻眼白,但這玷污了自己隨之變臉的家伙,終究比自己想象的身份尊貴的多,倒是不能不繼續討他歡心,若不然,已經玩弄了自己又覺得厭煩,多半就會將自己送人,說起來,還是那狐貍精高明,如此,這家伙才覺得她更金貴吧?
“啊,爺,花小姐恰好今日去看望李班頭,我已經著人去喊她了。”秦氏突然想起一事。
陸寧微微頷首,奇道:“她沒走嗎?”自己根本沒等花玉嬌過門,但走之前和秦氏說過,她來去自由,這里就是暫時留她棲身,不幾日,這里便云開見日,原本權貴都會倒大霉,到時候你告訴她離去就是。
“沒有。”秦氏微笑道:“看來花姑娘,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柳氏又咬了咬紅唇,又是個小狐貍精,不知道自己給了她多少閑言碎語,但她就是沒被自己氣走,還賴在這里了。
那小狐貍精,應該還是個處子,這卻有些不妙,很多男人,還是很在意的。
“刻書的事,辦得怎么樣了?”陸寧突然看向她。
柳氏一呆,這家伙走之前,對她也沒個好聲氣,她也就沒敢拋頭露面去汴京里聯系坊刻之事。
又搖搖頭,陸寧自去喝茶,心里,卻很有些好笑,這小婦人,欺負起來還挺有意思。
柳氏卻是懊惱的腸子都有些青了,但這家伙,以前以為他蠢笨,現今卻是發現根本琢磨不透他,實在是喜怒無常不好伺候。
“爺,還有一件事,花姑娘,是準備來汴京告御狀的,她父本是成都府的富商,蒙冤下獄,李班頭是她家以前豢養的戲班,感念她家恩情,這才萬里迢迢,陪她來京城告狀,其余詳情,花姑娘倒未對我說,她告訴我這些,是說留在此間,怕給爺招來禍患,是以向我坦白,我當時寬慰她無妨,不知做的對不對。”秦氏說著,心下嘆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那小姑娘,運氣還真是不錯。
成都府?陸寧愣了下,過幾日自己去貴州,最終的目的地,正是成都府。
臉上不動聲色,陸寧點點頭:“知道了,你自然做的對。”
想了想,陸寧道:“一會兒,我去李員外那里走一走,錢掌柜方才還說,那曾經幫過我的李記布行的王掌柜也受了牽累,無妄之災,很是凄苦,他是個人才,回頭我倒要見見。”
秦氏輕輕頷螓首。
心下知道,這封丘縣的驚天巨變,無數人命運隨之改變,或跌入深淵或加官進爵,也不過是面前人一個念頭而已,莫說這小小封丘了,天下人的福祉,海外群蠻的萬萬人頭,又何嘗不在面前之人一念之間?
想想能坐在這人面前和他說著家常話,天下人中,又有幾人有此奇遇,有此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