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麥爾,后世立陶宛的克萊佩達地域,是在波羅的海東岸漸漸形成的貿易點和聚落。
附近土地肥沃漁業發達,更因為有一條長長陸地橫截了一片海域在靠近陸地的地方,風浪不侵,簡直就是天然良港和漁民的天堂。
默麥爾一帶人口密集,貿易點聚落及附近的數十個漁村、農莊等等,得有兩三萬人口,是現今立陶宛一地最大的人口聚集區。
居住這一帶的族群,主要便是立陶宛人和東普魯士人。
其作為貿易點的海岸之畔最大聚落漁民村鎮,卻是已經被齊人占據,而且,這都是四五天前的事情了。
鎮上防范海盜的自治武裝,被齊人火槍隊一擊擊潰,自稱對這片海域擁有所有權的幾名商人和本地立陶宛強大家族組成的聯合體也煙消云散,齊人宣布,此間海域,由天道騎士團所有,但所有漁民可自由捕撈。
動手控制了默麥爾的,是曹瑋和他帶領的密探們。
親王西來,他們都不是善騎之人,是以走了水路,追上了貝祖魯科,當時貝祖魯科剛剛到里加地,正和斯堪的納維亞人接觸,希望能租賃他們的商船。
走水路確實很快,貝祖魯科、曹瑋等,和斯堪的納維亞人接洽商談租船事宜還耽誤了一段時間,但還是比陸寧提前十來天到了默麥爾。
但他們不知道陸寧大隊的方位,只能在默麥爾等。
期間,曹瑋忍不住便接管了默麥爾。
商隊里隨行的密探雖然傾巢出動,但也不過六十余人,但接管這近乎不設防的默麥爾是足夠了,畢竟那可是六十多桿后裝線膛步槍,大齊最頂尖最昂貴的利器,更莫說,波羅的海人乍然遭遇步槍的襲擊,那瞬間崩潰的士氣了。
陸寧大隊進入默麥爾的時候,甚至曹瑋已經招募了數百勇壯組成治安隊。
倒是省卻了陸寧許多時間,第二日,默麥爾被齊人改名“新海”,并設市教團自治委員會。
教團教長陸玄女,為新海市第一任自治委員會委員長、市長。
陸寧知道,后世史書,這都是極為重大的事件,不管影響波羅的海政治形態、宗教信仰、族群融合等等,這新海市的設立都影響深遠,甚至對整個歐洲的歷史,都可能有極大的影響。
但現今來說,更像是瞬間搭建的草臺班子。
新海天道騎士團團長地裂,為新海市自治委員會副委員長、副市長。
地裂曾經是羅革的近衛,極為驍勇善戰,但現今沒了半條腿,更被販賣到了這默麥爾做奴隸。
曹瑋沒忍住動手,也是發現這個貿易點,卻是有些普魯士教眾都被售賣了來。
地裂命很大,這個年代,半條腿沒了還能活下來很不容易,現今雖然只能坐在輪椅上,但陸寧對他心中都有欽佩之意,作為團長凝聚軍心士氣再好不過,只是親自上陣殺敵只能免了。
陸寧以黑海親王身份召見地裂,地裂激動的伏地大哭。
這數個月來的種種遭遇,絕望中突然逢生。
羅革導師經常提到的,那傳說中守護天帝的侍從們,終于帶著威力無窮的神罰之器來承救他們,地裂等心中的委屈和激動,以及信仰險些崩塌到現今更加堅定的心路歷程,外人很難體會之萬一。
不過陸寧接見地裂等幸存者后,心中同樣復雜難明,有些激動,有些愧疚。
陸寧知道的是,自己好像,真不能就這樣走了,不能將幸存的教眾遷徙來此再從水路送走,就算圓滿解決了此間事務。
還是,要做些事。
新海市自治委員會,便是沒收的本地商人的莊園。
書房里,陸寧翻看著桌上一份匯總材料。
東普魯士地區,原本與齊人教團保持友好關系改信乃至即將改信的聚落有二十多個,其中有幾個千人以上的大聚落,其余二十來個聚落,從幾十人到幾百人不等。
這些人口加在一起,也就是天道教徒以及潛在教徒,將近兩萬人。
短短幾個月時間,羅革教團的成果還是很喜人的,當然,其付出的物資和銀錢,超過了萬貫。
而現今,這個潛在的天道教區已經支離破碎。
從新海市承救的幸存者以及陸玄女等人講述來看,整個聚落信奉天道教的已經基本不存在,那些信奉天道教的聚落不是被用武力征服,便是改弦易轍跟隨波蘭人信奉天主,當然,這些改弦易轍的聚落中應該還存在天道信徒,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那些被征服的聚落里的天道教眾,都被剝奪全部財產成為大地主的農奴,有些更被販賣去了遠方,如新海市這種貿易點,就有他們的蹤跡。
“殿下還是不要親身涉險的好……”站在下首的曹瑋,又忍不住相勸。
陸寧已經決定前往特旺斯特,也就是后世的柯尼斯堡、加里寧格勒區域。
距離新海市,有兩百多里。
那里便是羅革傳教之地,現今波蘭騎士修葺起了簡陋的木堡,作為向四方傳播天主教教義的中心所在。
歷史上來說,來到這里武力傳播天主教義的是條頓騎士團,也就是德意志貴族騎士團,越過波蘭地,護送教團來到這蠻族之地傳教,對他們來說,也不僅僅是狂熱的宗教熱情支持他們的遠征,更多的,他們是覬覦此處的土地,希望能在這里建立起獨立的國家,是以其依靠血腥屠殺將敢于反抗的東普魯士人殺的七零八落,終于能建立獨立政權后,不久就和波蘭人爆發嚴重沖突。
當然,這和現今局勢無關。
現今來說,按照幸運者們的說法,抵達特旺斯特的波蘭騎士有幾百人,都是貴族騎士,裝備精良,戰斗力很強。
但其能迅速擊潰羅革籌建中的武裝,除了距離波蘭本土更近,主要還是得到了當地蠻部支持。
東普魯士大多數蠻部,對外來宗教是很反感的。
歷史上來說,其抵抗天主教的傳播抵抗了數十年,直到反抗者被條頓騎士團殺的精光。
羅革教團的到來,許多部族是不滿的,這使得波蘭人介入后,那些不滿的蠻部很快都相應波蘭人號召圍攻改信天道的部族。
不過現今,波蘭人比羅革教團做的過份多了,羅革教團從不動用武力強迫哪個聚落改信,主要還是靠治病救人救濟孤苦來贏得蠻部的好感,此外,便是重金收買蠻部頭領了,這也是波蘭人介入前,羅革教團和當地大多數蠻部都相安無事的原因。
而現今這波蘭貴族騎士們就不同了,他們和歷史上條頓騎士團一般,用武力逼迫蠻部改信,和當地許多蠻部的關系,已經陡然緊張起來。
不過特旺斯特最大的一個蠻部,其年輕的首領殺了父親奪得了酋首的位置,娶了一名波蘭貴族之女更宣布全族改信,這個普魯士部落,也是波蘭騎士團的堅定支持者。
這些波蘭騎士,都來自波美拉尼亞地區。
這令陸寧不免產生了一些聯想。
波美拉尼亞地區和特旺斯特地區相鄰,其被波蘭征服剛剛幾十年,分離主義傾向也很嚴重。
這些波美拉尼亞騎士,如此熱衷于在特旺斯特傳教,或許是為了得到教廷在此設獨立教區的地位,如此,波美拉尼亞地區,順理成章,再次恢復公國地位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說,在特旺斯特的爭斗,現今反而可能變了性質,和南方波蘭人及黑海軍的戰事,沒有了什么必然關聯。
當然,如果聞聽黑海親王在此出現,就算波蘭人大軍都已經云集南部地區等待德意志羅馬帝國援抵達,組成聯軍和黑海軍決戰,但只怕也會不計代價抽調精銳北上來尋自己。
不過,其必然要再三確信消息的真偽了,不然,大軍千里迢迢來回奔波,卻一直是瞎折騰,不用和齊人交戰,怕就會自己潰敗了。
尤其是,消息又是波美拉尼亞人傳出來,消息可能的真偽就更是微妙。
而且波蘭統帥如果足夠老成持重,在已經決定了大戰略的情形下,且各路戰線準備妥當后,對北方傳來自己出現的消息,都未必理會。
是以得知特旺斯特出現的是波美拉尼亞騎士后,陸寧越琢磨,越是覺得,對此間情形審時度勢后,自己前去特旺斯特,是很好的一步棋。
更莫說,從大義,齊人也該當重返特旺斯特。
對此,曹瑋怎么都不同意,他并不考慮戰略戰術等等,對大齊在此地影響力啊貿易啊等等更不在意,他唯一的考慮,就是鎮西王的安全。
陸寧的最親信嬪妃和侍從不算的話,整個黑海行省,明確知道鎮西王就是圣天子的,不過寥寥幾人,保密局也就局令孫全照一人知曉。
但鎮西王的身份,已經足夠尊貴,更莫說代天子在西方行事了,曹瑋此來的職責,便是盡力將鎮西王可能遇到的危險,消弭于無形。
不過,他的反對,顯然沒什么用,陸寧微微一笑:“你不必勸了,在此守好新海,新海在,便是最兇險局面,眾侍從之軍終究還有退路,可由此乘船東去。”
此去特旺斯特,主要還是帶機動力高的輕騎,曹瑋的密探隊,軍械造價昂貴,人員更是訓練不易,和后世飛行員差不多,本就不該用在正面戰場,更莫說步行遠征了,萬一一個不慎被圍殲,可就悔之晚矣。
何況,新海也確實需要一支足夠威懾的力量,使得騎士團的組建、自治委員會深入對此地的管理等等,順利進行下去。
曹瑋聽鎮西王不但堅持要去,還不許他的武裝隨行,正要再說,陸寧已經擺手,臉沉了下來:“我意已決!”
曹瑋的心臟猛地跳了幾下,竟不敢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