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顛顛簸簸走著,車轅上的馬夫,是一名格瓦爾壯漢,是剛剛翻身的天道信徒,也是對這一帶輕車熟路的向導,他的齊名叫天牛。
從格瓦爾到維斯瓦人聚落七十里,就算道路不怎么好走,也不快馬加鞭,但早晨出發,傍晚還是能到的,不過,陸寧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維斯瓦人聚落。
馬車旁,不行的金剛有時會一溜小跑,但大多數時候,快步而行就可以跟得上了。
陸寧曾經要他一起乘車,但他在車內如坐針氈,很快便跳了下去跟著車步行。
車廂內,是陸寧和三名普魯士女奴,美茹、細茹和丸子。
昨夜,細茹的弟弟馬丁及幾名隨從已經被開釋,帶著他姐姐寫給父親的一封親筆信連夜趕回聚落。
至于向新族長布雷怎么講倒不用刻意作偽,細茹得陸寧示意,叫弟弟回去之后只管實話實說,便說格瓦爾聚落已經被東方來的天道圣戰徒攻陷,且格瓦爾往東,許多聚落都已經臣服于東方教團。
“神主,我父定然會按奴兒信里所說,依照神主的計議行事。”車廂內有些沉悶,細茹突然小心翼翼說。
其實陸寧根本便沒問這些,正琢磨的,也不是其父會不會配合自己。
細茹寫給父親希爾維的信,是將此次東來的天道圣戰教團的戰斗力向其父闡明,勸告父親投靠齊人,并且約定和父親在格瓦爾和維斯瓦之間一個叫巴爾蒂亞的聚落會面。
巴爾蒂亞大體上在兩地的中間位置,巴爾蒂亞人對古普魯士神靈的信奉比較虔誠,抗拒外來傳教士,羅革便下了禁令,不允許教團成員去巴爾蒂亞人家中傳道,而波蘭人來后,因為巴爾蒂亞人聚集區距離特旺斯特堡比較近,僅僅三五十里,是以要求巴爾蒂亞人改信施加的壓力便比較大,巴爾蒂亞人現今對齊人教團和波蘭教團對比的話,想也是對齊人教團更友善一些。
不過,細茹的父親來不來和自己會面,甚至最壞的情況和布雷密謀來抓自己,自己都有考慮,也不影響接下來布局,只是更費些功夫罷了。
聽細茹的話,陸寧微微頷首。
晌午的時候,馬車停在了一處碧湖旁。
這是維斯瓦河在水洼形成的湖泊,湖泊另一邊,便是巴爾蒂亞人最大的聚落。
這處聚落的巴爾蒂亞人有很多漁民,不過漁船就是木筏以及極為簡陋的木船了。
遠遠看去,波光粼粼,許多漁船在湖面上、蘆葦蕩中游走,一派繁忙景象。
這里的氣候,按照后世來說,介于東歐大陸性氣候和西歐海洋性氣候之間,基本上屬由海洋性向大陸性氣候過渡的溫帶闊葉林氣候,在通常情況下,這里全年氣候溫和,冬無嚴寒,夏無酷熱。
在碧湖之畔,掀開窗簾向外望,陸寧心下一哂,這些年,宜居的地方見得太多太多了,但仍免不了到了一處,就希望此處自己也有木屋宅院,可能,中原人對土地房屋的執念,已經滲入了骨髓中。
“以我對父親的了解,他該當入夜后,才來這里和神主私會。”細茹又急急在旁解釋。
陸寧點頭,看了三女一眼,“你們三個,一路都沒什么話說?”
帶上了美茹和丸子,是陸寧不想全程和細茹單獨在一個車廂內,也不想和她尬聊。
美茹和丸子,與細茹都是普魯士人,她們自己雖然并不認為屬于同一個族群,但畢竟互相之間能溝通,卻不想,半日時光,就細茹對自己說了兩句話,全程車廂內都是一片沉寂。
不過陸寧知道,自己坐在這里,她們怕是動一下都擔心哪里做的不對引起自己反感,更莫說互相之間對話了。
但也懶得理會她們,微微閉目養神,等待接下來的會晤。
細茹說的沒錯,夜幕降臨時,其父希爾維來到了細茹信里所說的這小湖東畔。
細茹的信里,雖然已經言明是齊人教團的護教第一勇士,外界尊為“護教神使”的一位天賦異稟的異人,也是齊人教團中唯一的一位從遙遠東方來的汴京齊人。
但希爾維見到巨人似的陸寧還是駭了一跳,心說難道汴京齊人都這般高大,怨不得傳言中這個東方帝國強盛無比,甚至征服了無數草原,平滅了無數蠻族。
陸寧和希爾維的密談說了些什么,便是細茹都不知道,她一直和美茹和丸子留在了馬車內,從車窗看著其父和隨從們離開,甚至從頭到尾,她的父親,都沒來和她說幾句私己話,走得時候,倒是帶走了一路跟馬車來的那傻小子金剛。
“神使,今夜要在此宿營么?”
車廂內,陸寧上了車后又是閉目養神,細茹突然問。
“嗯,等一兩日吧,看你父行事順不順利。”說話間,陸寧也沒睜眼。
細茹心便跳了跳,難道是要自己父親暗殺布雷?就此奪了族長之位?
可為什么他又不去?如果他在,此事該極為順利吧?
但細茹自不敢多問,小聲道:“要在此宿營的話,南方有一處河洼,水流很緩,清澈的很,巴爾蒂亞人都是從那里取水飲用,神使可在那里沐浴,沐浴后,休息也舒服些。”
陸寧終于睜開眼睛,微微頷首,“好,過去看看。”
雖然身上沒什么泥垢,但在清澈小河里泡了會,河水緩緩從身上肌膚流淌而過,還真是挺舒服的。
車廂里閉目養神之際,車轅一沉,卻是細茹、美茹和丸子回來上車。
“說什么要把人眼睛挖了啊?”陸寧突然笑著問。
三人本來嘰嘰喳喳的,但到了馬車旁就立時噤聲,不過她們說什么,陸寧卻是聽得到。
遠遠見到她們三人回轉,馬夫天牛牽了馬也去那河洼處喂馬喝水吃草,和她們錯過時偷偷多看了她們幾眼,令幾女大是不滿,尤其是細茹,天牛本就是貧苦出身,以前在她眼里,就是豬狗一般。
更莫說,她丈夫家族的財產,都被原本的這些賤民瓜分,不敢怪齊人,對這些賤民她卻恨得牙癢癢的。
但這種心態,自不敢令她們屈身為奴的這位齊人主人知曉。
此時聽陸寧問,三女俏臉立時都煞白,畢竟這馬夫,是受過苦的天道信徒,她們卻都是罪人眷屬,或是被硬搶來的,背后嚼舌頭要挖去那馬夫的眼睛,更像是心中還有怨恨。
“算了!”陸寧擺擺手,閉上眼睛養神,在這車廂里,他腿腳有些施展不開,只能坐著了,畢竟不是汴京他那寬敞奢華的鑾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