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再一次從沉睡之中蘇醒過來。
——很好，至少剛醒來的時候那些譫妄沒有作祟。
他望著面前空無一物的案臺，罕有地呈現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
就好像許久沒有體驗過的“睡醒”的感覺一般。
向山晃動身體。固定支架與義體的連接件紛紛自動斷開。向山剛才整個身體都固定在固定架上，等待細胞層面改造的完成。
毫無疑問，向山選擇了利用儀器來完成自我升級。
向山大腦經過了幾輪改造。在接受第八武神遺產的時候，重新植入了若干人造神經回路。這些人造神經回路本來是讓非向山的個體擁有“接近第八武神”的腦回路，可以更好容納“武神”的人格，以及第八武神那直追阿耆尼王的內功修為。另外也能一定程度上強化生物腦與電子腦的同步率。
這算是神經網絡結構層面的改造。二百多年前升華戰爭的時候尚沒有這種技術。
這次他要進行的是神經細胞層面的改造。比植入人造神經回路的改造還要來得簡單一些。
第八武神尚且可以依靠一臺儀器完成改造手術。那還是在八十年前。
在生命熔爐騎士團里，向山可以更輕易地用儀器完成更簡單的改造手術。
整臺儀器都是向山自己親手完成，就連程序也是自己從零開始造輪子寫的，在寶貴的克隆猴身上測試過幾次，沒有BUG——如果不是在這等大騎士團里，你還真不好找高等靈長類的實驗動物。
向山并不覺得這個時代的科研騎士團有好好遵守“知情同意”的原則，因此他絕不可用騎士團招來的“志愿者”。如果是俠客的話，這個時候也只好用自己來進行測試了。
向山起身之后，首先檢查了這一臺儀器。
嗯，沒有外部干涉的記錄。看來生命熔爐的科研騎士們還沒有對他起惡意。
六龍教存續的唯一目的是“飛升”。而接近他們理想中“飛升”的唯一案例，即是向山——只要記錄尚在，就可以以生物、機械等不同形式重新誕生。“模仿向山”在六龍教內部是具有相當文化意義的。
“模仿早期俠客”的修煉行為，可以看做六龍教宗教行為的一部分。
向山給“弗雷騎士”捏造的人設里，就包括了“虔誠”，是六龍教模范信眾。
讓“弗雷騎士”這么表演一波“獨力完成手術”，不會讓六龍教的人起疑心。
向山在來的時候就這么思考過了。而在進入團內臥底之后，他也積極參與“團契”這一宗教活動，旁敲側擊得到了不少消息。
他確定這一路徑可行。
向山又檢查了一下已經消耗的藥劑，與記錄核對，緊接著又檢查了一下大腦的各項數據。
向山倒是曉得對方的試探行徑。在剛剛安裝了六龍教的后門補丁包后，向山便感覺到了監控。有一個程序始終在后臺運行，上傳他的各項生理讀數。
而這個階段，六龍教曾帶著他上過超高速電梯。
這個“超高速”只是相對于電梯而言，遠比不上武者對決的速度。但是，驟然變速之下，大腦受到壓迫，會有種種異常的生理反應，能夠被腦機接口另一側的機械所捕捉，忠實呈現在讀數之間。
但向山對這一切倒是沒什么戒備。向山很清楚自己大腦確實沒有經過硬化手術彼時他還不知道這是硬化手術被時間轉化為細胞骨架他曾被北地豪俠白漫拉扯出腦震蕩就是明證。
而現在……
向山雙足蹬地，在半空中扭轉身形，蹬擊天花板，在地板與天花板之間來回加速，如同彈簧球一般。
只幾個反復，他就已經數度打出音爆。
向山又花了十幾秒減速。同時，他觀察著自己大腦的生理讀數。
——波動很小……很好。
膠質細胞硬化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現在還不算完全。
等到這一過程結束，這么做應該就不會有任何波動了。
“比預期更好。”“狂熱”如此分析道。
向山點了點頭：“看起來是那細胞骨架的妙處。”
那極為穩定的細胞骨架提供了智人沒法想象的組織韌性。過去，向山的大腦很容易因為撞擊而出現形變，讓內部呈現短暫混亂。但是這種外力沖擊卻很難留下永久性損傷與改變。細胞骨架能夠完成復位。
而現在，角質細胞的硬度終于上來了。他的腦子就算裸著摔到地上，也不至于摔成爛豆腐——大概只會裂開吧。
那種“裸著摔地上也只會彈起來”的程度，倉促之間沒法成就。
“剩下還有幾道改造手術……”向山繼續思量。大部分細胞韌性的強化手術已經不大需要了。他神經網絡內伴生的細胞骨架已經足夠了。同類型的強化會擠占細胞內部空間，壓縮生命各項化學反應的空間，反而會降低單一細胞的性能。
然后……藥劑很容易合成的，可以盡量往后放。那種手術優先度不高，去請尼婭古蒂幫忙也行。
只不過這類改造手術終究是一環扣一環的，有些改造手術之間存在相互影響，一些改造如果先行完成，那么某些特定的改造就無法進行。改造手術的順序并不唯一，但也不能隨意調換。
向山從“弗雷騎士”這個身份上釋放了許多信號，又利用了生命熔爐騎士團的藥劑。這些情報可以讓埃迪卡拉他們自以為掌握了“弗雷騎士”的改造進度。
向山也可以通過“偷藏一部分藥劑”的形式，來假裝進行了其他基礎的“韌性強化改造手術”。那些藥劑也不必浪費了。有機會帶出去的話，還能惠及俠客。
這些時日，向山還經常向埃迪卡拉請教現代的細胞層面改造技術。一方面，他向山受益匪淺。另一方面，埃迪卡拉也自覺自己掌握了更多“弗雷騎士”的情報，完全知曉了“弗雷騎士”的改造進度，把對面拿捏得死死的。
“武學表現也要跟這個進度相匹配……”向山摩挲下巴。
這其實算是整個行動中最為困難的部分了。
向山之前見過的松島宏，常年蟄伏在松鷹城，無論是誰去與他對抗，都只會覺得松島宏的武功僅高過自己“一點點”。但向山卻是習慣了“高調”的人。“刺殺”是一種手段，“宣傳”亦是一種武裝。向山不是不會“裝弱”，但在這方面終歸是不如松島宏完美。而六龍教亦是有武學造詣極高的護法。
“裝得恰到好處”是需要仔細思量的，每一步都需要認真推敲。
向山在腦海中大略推敲一遍之后，便離開了這靜室。外面的學徒、正式騎士們見到向山出關，只要手上沒有要緊的實驗，便都站起來行了一禮。
向山擺了擺手，繼續往外走，很快便來到一處天臺。這里已經是大樓的高層，位于云海之上。和往常一樣，這里擺放著一臺個人用天文望遠鏡。
所謂科研騎士的風雅詩情，便是如此了。
向山看了幾圈。
神速王庭的減速已經接近尾聲。目前位置甚至快要被太陽所遮擋。它上一次與地球擦肩而過還是在兩周之前。它現在速度已經相當緩慢了。在完成了某些特定任務之后，這龐然大物才會重新加速。
——一兩周，或者兩個月之后。
向山微微嘆息，有些苦惱。
由于事情太過順利，所以他現在反而有些不好脫身。
現在他可是擁有了一間實驗室的，并且還有一個前途無量的項目。這個項目甚至整個計劃已經敲定，按部就班的來就可以了。
對于尋常科研騎士來說，這完全就是已經半熟的鴨子，只需要按部就班烹飪就可以了。科研工作最為寶貴的“方向”、“資源”什么的都已經做好了。
完全沒有抽身而去的理由。
“他媽的，回去接著想。”向山重重嘆息。
六龍教內部氛圍比他預想中團結太多。之前得了教主記憶，只道“散人集團”狀態與舊時的學術界很是接近。但是幾個大散人、長老之間不缺信任，在大事上基本能做到步調一致。
他之前準備的“在權力斗爭中處于下風、負氣出走”的劇本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發動時機。
接下來，他得讓項目看起來“進行得非常不順利”才行。
準確來說，他得在紙面上做文章，讓埃迪卡拉覺得“項目不順利，但弗雷騎士通過數據雕花想要讓其他人覺得項目很順利”。
尼婭古蒂望著面前的圖片。那是光學望遠鏡所記錄下的圖片，古老的格式，模糊不清。
在巨大的太陽之下，一個小但明亮異常的狹長光點。
“神速王庭，即將抵達遠地點。”
“我不知道這一次神速王是要執行什么任務，神速王庭要卸下什么裝載什么。但是按照過去的記錄，神速王庭停留時間不會太久。它要不了多久就會重新加速起來。”
“金星的行星鎮壓部隊已經快要抵達地球了。在羅曼司王的部隊入軌前后，天星艦隊就會重新加速。考慮到對地面武器的有效距離，以及該距離之下的可用軌道，天星艦隊應該會先一步脫離地球引力井。但是我們必須等待一段時間，等天星艦隊朝著木星宙域充分加速之后，才好動手。否則的話，阿耆尼王那老東西隨時會回援。”
在太空，加速與減速同樣的麻煩。一般來說，你花多大力氣加速，就得花同等力氣減速。
“綜合來看，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應該在二十天之后。”
陶恩海很是平靜：“你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啊？難不成伱還指望現在我操作一具義體跟你去打仗？”
尼婭古蒂道：“有些緊張罷了。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必須把握住。”
向山用內力操控天基武器網絡自毀。但是這種事情是可一而不可再的。那是祝心雨及其弟子數十年如一日在網絡深處布局的結果。
向山只是憑借了第八武神與祝心雨的淵源，啟用了這一份積累。
同樣的手段，不止很難在地球上復現，甚至整個太陽系都沒法再來一回了。據說阿耆尼王已經發布了防火墻的升級補丁。向山用過的大多數手段都已經失效，甚至還有被反制的危險。
而赤星義從在木星宙域的戰斗，也是太陽系外環俠客們積累了多年的結果。小行星帶之外的區域乃是苦寒之地，資源匱乏，遠不如造戰艦如下餃子的小行星帶內側，積攢一波攻勢很是不易。
神速王庭減速、阿耆尼王遠離平叛……
下一次同時湊齊這么多條件，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去了。
“另外，北地武魁也聯系到我了。三天之后就會來見面。同時，他還帶著好幾位精銳在……”
陶恩海道：“你太容易緊張了，尼婭。”
“指揮官可是戰役勝敗的第一責任人。”
“我從沒見向山這么緊張過。”
尼婭古蒂沉默了幾秒，道：“那家伙不能算在正常人的范疇里。”
對著Word大腦一片空白的感覺又回來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