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分鐘之前。
神速王的身影高速閃爍的時刻。
操控菩提達摩高天義體的向山通過取消磁場來創造不連續鏡面的時刻。
數道鏡面以不同的角度懸浮在太空中的時刻。
在那個瞬間,向山——使用自身義體的向山,與使用菩提達摩高天義體的向山之間,連通著一道激光信道。
在鏡面與鏡面之間,一道幾不可查的激光通訊,維系著向山的操作。
包括隼在內,所有人都覺得這通過玄武真罡制造的鏡面是為了干擾電磁波,但只有向山明白這一行為的真正用意。
這是在給裝死的本體鋪開視野,讓本體有機會觀察神速王的軌跡。
隼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機器編碼與解碼的速度根本跟不上隼的動作。等到菩提達摩高天義體將信號傳遞給向山本體,再由本體進行解碼,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更加直接的觀察手段,可以省略這一步驟。
實際上,這勝負是從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
向山本體在被戰槍撕裂的瞬間,他就敲定了這個計劃——由數個預案臨時搭建起的正式方案。
隼擦過去的那一擊,波及到了義體的核心部件。盡管材料本身的毀滅讓破壞力耗散了,向山保持了基本上的完整,但這一擊按理來說足以讓反應堆損毀。
前提是……聚變堆。
核裂變與核聚變之間存在一個重大的差別。
核聚變必須要維持一個極端的環境,失去這個環境之后,融合反應就無法進行下去了。古代的聚變彈往往也需要裂變彈提供那一瞬間的環境。
但是核裂變是可以自發進行的。
裂變反應堆不僅不怎么需要人為提供反應環境,甚至還需要人為添加減速棒一類的設備,來限制反應速率。
甚至,早在20億年之前——一切神話都不曾觸及的古老時代,就出現過因地質變化而偶然發生的“自持鏈式反應”,天然反應堆。
以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聚變爐在同體積之下可以做到裂變爐三到四倍的輸出,同時對重心的影響也更小。對于性能追求頗為極端的武者來說,聚變爐無疑是更有優勢的。
但是……
或許是某種PTSD,向山執拗地保留了裂變爐。
——一定就是為了這一瞬。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義體內部被等離子態聚變燃料蒸發一空的時候,向山就將自己的本體按了下來。
在神速王再一次鑿穿戰線之前——也就是那十秒之內,他便創建了單向信道。
從陶恩海處取得的、土星俠客陣營打造的最頂尖義眼,透過模糊鏡面,死死盯住神速王。
而隼的注意力,則始終放在鏡面之后的那個義體之上。
他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來不及注意鏡面上的目光。
——編碼再解碼,然后身體才能做出反應……
——必須更快……至少要快百分之一秒……
——比神速王領先百分之一秒……
更早的時候,向山就通過超頻太空港所有計算機,根據第十武神的資料,對神速王進行了預演。
他身上帶著龐大算力所凝結的結果。
這是“眼”與“軀殼”的對決。
“算力”與“動量”作為武祖與神速王戰前儲備的資源,影響著戰斗的走向。
——第十武神……
向山看著從自己本體面前晃過的神速王。
他看清了。
——第十武神勝過神速王無疑!
再然后,便是數分鐘之前。
向山利用內功去對抗艦隊。
由于阿耆尼王是內功領域的絕對強者,三百年來只輸一人,因此有他在的戰場,庇護者不需要開啟電磁干擾。向山侵入了敵人的網絡。
但是,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能正面贏下阿耆尼王。第八武神最多也只是與哈特曼這家伙平分秋色罷了。八十年過去,賈庫布·哈特曼不可能毫無進步。而相對的,第十二武神大腦改造方向偏重于對抗加速度,因此內功持久性上還略遜于第八武神。
再著,內家高手的對決,也需要算力支撐。兩個水平相近的內家高手對抗,那無疑是擁有更多算力資源的那一方更有優勢。單機義體,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戰艦主服務器比拼算力資源。
就算是祝心雨也很難在算力明顯劣勢的前提之下戰勝哈特曼。
向山沒有想著贏。他只是想要讓陷阱更為致命。
菩提達摩高天的義體內,還有一個半死的生物腦。“凋亡信號”會讓神經細胞執行凋亡程序,從細胞層面開始瓦解。這個大腦的核心功能區已經徹底沉默,但是低級區域還有少量神經網絡殘存。
這些神經網絡早就失去了高級活動的可能性,最多只能作為“反應很像生物腦的隨機數發生器”來使用。
也就是當年萬機之父用來欺騙第九武神時代群俠的手法。
當初,萬機之父發現第八武神曾竊取過“人造神經回路”,并且敏銳地察覺到這種技術的一種可能運用,于是隨口編了出來,用于欺騙第九武神。
只是他不知道,第八武神確實沿著這個思路前進過。
而這個技術的碎片,正是“讓生物腦看起來仿佛向山”。
向山唯一的目的,就是布置蜜罐,讓阿耆尼王以為自己突破陷阱,鎖定生物腦反應。
第八武神的內功修為做不到反壓,但是這種程度還是做得到的。
于是,阿耆尼王非常確信,自己鎖死了向山的本體。
而向山的本體,自然是逐漸靠近旗艦。
刺殺。
羅曼司王從旗艦裂隙中出來的瞬間,應該是向山最兇險的時刻。羅曼司王只要隨手一枚子彈,向山就必然暴露——就算向山可以裝死硬吃攻擊,那攻擊也會把他推離正確的軌道。
拓拔軒轅十四沒有給羅曼司王這個機會。
靠近。
這是或許是二百二十年多年以來,向山與哈特曼距離最近的一次。就算是第六武神與第七武神,都不曾在哈特曼毫無知覺的前提下摸到這個距離。
哈特曼在一艘失去機能的戰艦之內。
但是向山也是義體嚴重受損的狀況。
能得手嗎?哈特曼的旗艦之中,應該還有一重天護衛,對方在軍陣上占優……
向山不敢加速,只能緩慢的、緩慢的靠近。
——軒轅十四那邊……好小子,打得真不錯……
向山將注意力轉移到旗艦之上,只用假性人格覆面應付約格莫夫的聒噪瘋話。
向山甚至空出一個攝像頭關注著羅曼司王那邊。
拓拔揮舞熱能劍,如同在對抗風暴。熱能劍躍動,如同萬里碧空之上的太陽。或許是與神速王對戰的后遺癥,向山拉長的時感之下,這一劍緩慢而清晰。
朱安雷賓露出了破綻!
這一劍直指要害!
——贏……
這一瞬間,向山失去了那個攝像頭的信號。
向山過了兩秒才意識到真相。散射的能量讓攝像頭永久損毀。
方向……
來自于旗艦……
向山感覺血液涌入大腦。
這是某種幻覺。向山二百年前就脫離了有氧呼吸,早就不需要血紅蛋白。他根本沒有血液。但是憤怒卻如同血潮上涌。
那是約格莫夫——至少是一個分身。
就好像阿耆尼王鎖死了他一樣,向山也在敵方的系統之中察覺到了那個擁有至高權限的用戶。約格莫夫……至少是一個分身。
向山看到了那名為“控制論亡骸”的堡壘型義體緩慢逼近。
陰影覆蓋了這具殘軀。
去刺殺哈特曼,失敗的可能性不低,因為哈特曼在艦橋之上,周圍必然存在其他護衛。向山一旦靠近裂隙,就沒法裝死了,朱安雷賓必然追擊過來。這具殘軀沒有十足把握留下哈特曼。
而約格莫夫……
向山心中的天平在晃動。
約格莫夫的這具義體……操作好的話,或許只用面對一個對手,多半就是羅曼司王朱安雷賓……
但是,未必是本體,不及哈特曼那邊戰略意義重大。
可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
這具堡壘型義體還在,楊振豪就很難在卡門線外一展拳腳。
向山在內心深處,詢問自己對“最壞結果”的價值評估。
——武神與萬機之父的分身同歸于盡,對俠客是否存在鼓舞的作用?
——已經死了十一次的游擊隊員,與一次也沒有死過的暴君……
向山改變了計劃。
嗯,不得不承認,這里面存在個人情緒。向山現在就想宰了這混蛋,想得抓心撓肝。不碾碎這家伙,不足以平息自己心中的怒火。
只是,向山這個名字已經不屬于他一個人。武神之中,多是比武道初祖更了不得的人物。他比誰都需要告誡自己,不可因私憤而屠戮。
——這個時候必須要拋棄人性……
激光吞沒菩提達摩高天的義體,連帶假目標一起。
尼婭古蒂則絕命沖鋒。
約格莫夫義體遍布激光發射器。無數道激光就這樣在空間之中橫掃而過。
尼婭古蒂躲閃不及,被切去一半身體。
而向山則變化身形。
射手座義體的外裝甲,向山拿了合用的一半,鋪在自己這具義體身上。剩下的部分則被拓拔取走。從拓拔最后的表現來看,射手座的反射涂層不足以抵御“控制論亡骸”的主炮,但也能卸掉大半威力,近防激光炮的話,多少能擋幾發吧。
只讓反射涂層裝甲面對近防炮的話,可以扛過第一波攻擊……
無聲無息之間,向山義體半側呈現出金色的虎紋。藍黑色吸收涂層被激光升華,露出下面的耐高溫反射涂層。
在這個瞬間,向山拋出了鉤爪。
鉤爪的鎖鏈會被激光瞬間蒸發,因此機會只有一次。
“砰”的一聲,向山撞擊在“控制論亡骸”上。只有他本人能聽到這撞擊的動靜。在這撞擊之下,數道激光射在約格莫夫的外裝甲上,外掛的儀器飛快測量數據。
然后,是聲子刀。
能量完美作用在裝甲的晶格結構之上,一道裂隙因此而生長。
外附的工作臂立刻跟進,噴入黏土炸藥。
“沒想到吧約格莫夫!”向山道,“我從地獄回來了!”
“什……”
炸藥撕開了外裝甲。
機械臂的裝藥口有特殊設計,保證了爆炸威力在單側更加集中。這個手法,便是拓拔用來撕開戰艦外裝甲的。“控制論亡骸”只是擁有與戰艦對等的外裝甲,并沒有更強的防御。
向山在它兩次攻擊之后就確定了,這個義體只是具備近距離自衛機能的超級炮臺而已。這個體型的機械炮臺可以張開龐大的散熱板利用熱輻射散熱,激光炮臺可以更大提升其續航。同時在這個沒有大氣的環境之下,激光也足夠有力——至少以大氣層內作戰為主的地球俠客,是很少配備高反射率涂層的。
地球大氣圈內作戰,這種涂層保養不易,不適合俠客。
這是用來獲勝之后長時間對抗軌道空間游擊力量的武裝。
約格莫夫有所察覺,近防武器立刻集火。
但是卻大多都被防了出去。
向山用完好的一側身體接下了激光武器的集火。他送出一枚炸彈,第二次撕裂“控制論亡骸”的外裝甲,然后直接撞了進去。
“什么……”
龍首主炮掉轉過來,對準了義體創口。龍蛇長頸除了作為輔助瞄準之外,還是粒子加速器。龍首主炮可以在高能粒子與激光兩種模式之間切換。但向山卻不顧自己義體損壞,朝著還有裝甲遮蔽的區域擠了過去,不知炸開、撞碎了多少潛藏武裝。
龍首主炮張開,卻已經來不及攻擊。
找不到合適的角度!
一對磁鏈武器如同圓鋸一般舞動,快速劈斬,繼續深入堡壘型義體。
哈特曼立刻道:“朱安雷賓!”
羅曼司王朱安雷賓如同墜入噩夢之中,被哈特曼這一下喚醒過來。他顧不得已經被重創的尼婭古蒂,就這樣沖向“控制論亡骸”,也鉆入傷口之中。
他接受到了一股信號,干擾很嚴重,以至于時斷時續。
你不會……把……這么高……的權限……賦予假性人格覆面……這里有……生物腦……對吧,約格莫夫?
一股迎面而來的風浪觸碰到了正面的傳感器。這龐大義體之內,似乎有什么泄露了……向山已經破壞了冷卻系統?
朱安雷賓正面的攝像頭被拓拔軒轅十四身上濺射的激光所燒毀。殘存的雷達讓他能夠感知周圍,環境內一切細節纖毫畢現,但是卻“看不真切”。他能感覺到向山的位置,甚至能夠看到這一代武神現在糟糕的狀態。他的身體碎了一小半,剛剛強行突入堡壘內部的做法,也讓這具義體進一步損毀。
神速王所留下的傷口確實理應是致命的,不然這個武神也沒法瞞過大多數人。雖然他不知道靠著什么技術躲過了一劫,但是這義體依然瀕臨報廢。
無需恐懼。
朱安雷賓如此對自己說道。他揮舞拳頭,便要了結了這個敵人。
然后,周圍的“環境”突然變化為陷阱,“不可見”的“捕獸夾”突然閉合。
陰霾式一型·野獸陷阱。
向山在太空港臨時下載的武學之一。
大衛·克萊恩早年創造的武學,他基本全都了熟于心。
磁鏈武器牢牢鎖住了朱安雷賓。向山轉過身去,撲向羅曼司王,一拳轟向朱安雷賓的腦袋。
這一拳動搖了朱安雷賓發勁的姿勢,讓他崩斷磁鏈武器的動作走形。
“你這家伙……”
朱安雷賓這才反應過來。向山只是在廉價的磁鏈武器上使用了不同的涂層。向山恐怕一開始就預料到朱安雷賓會來追擊,所以留下了四根雷達中幾不可見的磁鏈武器。
如果朱安雷賓還有常規視覺,這個陷阱根本就難不倒他。但是激光的濺射傷害讓他失去了正面的所有光學感官。他發現這陷阱便遲了半步。
他落入了“野獸陷阱”威力最大的一點上,被鎖了個正著。
在意識到朱安雷賓失去了正面視覺的瞬間,向山便構思了這個陷阱。
鉆石鍍層的陶瓷刀片被金屬擠壓,緩慢壓入裝甲之中。
“你的力量還在上升……為什么?”
朱安雷賓用一只胳膊維持架勢。雖然向山完全占據上風,但是論義體出力,依舊是他比較強。向山或許能夠在倒下之前將他重創吧,但最后的勝利一定是他朱安雷賓的。
朱安雷賓胸口的中子束驟然發射。這是來自于反應堆的力量,也是大部分一重天武者的隱藏技法。這一招需要從反應堆中引出中子流,而難以約束的中子流對自身機體也有一定損傷,釋放一次就需要更換體內部分零件。通常來說,這一招便是用來直接攻擊對手生物腦或者計算中樞的。中子流可以保證對這些部件的滅殺。
但是,向山卻不閃不避,繼續一拳砸下。
“當”的一聲,朱安雷賓被砸開拳架。但是他見到不進反退的向山,腦海之中卻突然閃過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你使用……裂變……你這個瘋子!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停止了攻擊。
向山也暫停了攻擊,仰起頭,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似乎是在示意“朝這里打”……
——不,那分明是破械武學的震勁,他在……
破壞……或者假裝破壞裂變爐的減速機構。
朱安雷賓只覺得心生寒意。對面的武神是真的不顧惜自己的命。剛才的中子流是真的可以引爆鏈式反應的。
這一招想要殉爆聚變爐要困難得多,這本是從聚變爐內引出的力量,自然可以被另一臺聚變爐的中子減速結構所阻擋。這對于聚變爐來說,就算中子流真的進入了反應堆,多半也只能起到輕微的加速作用。
聚變反應的條件相比裂變,實在太過苛刻了。
只要不是“核彈爆炸”那樣瞬間釋放能量的強大中子源,聚變爐都不會有太大壓力。
但是對于已經處于臨界狀態的裂變爐來說……
多出一束中子流,就有可能引發失控的鏈式反應。
減速裝置稍有損毀,裂變爐就有可能被中子束武器所引爆。
這也是中子束武器投入宇宙戰場之后,裂變爐逐漸被淘汰的理由之一。
沒有誰能保證自己無傷。
而使用裂變爐的武者,稍有不慎,自己就會變作一枚“臟彈”。
在這個距離之下,就算是“臟彈”,也足以碾碎約格莫夫與朱安雷賓!
因為視覺缺失而被朱安雷賓忽略掉的細節呈現在他心底。向山破壞了“控制論亡骸”的冷卻系統,讓冷卻劑對著自己的義體噴灑。因為他也在被過熱所影響。
現代裂變爐也加入了磁約束增壓容器,融毀更難發生。向山因此而具有更長的活動時間。但若是他不能正常消耗掉反應堆不斷釋放的能量,他的義體就會先一步停擺。他需要利用敵人的制冷劑進一步延長活動時間。
朱安雷賓想要改用其他攻擊方式。但是他卻驚駭的發現,自己義體雖然沒有大的破損,但是……
怎么不用……實彈……啊?向山冷笑。
干得好啊……徒弟。
數分鐘之前。
向山對拓拔軒轅十四說道:如果辦得到的話……優先破壞朱安雷賓的近戰武裝與實彈。
臥槽,老頭子你好瘋。拓拔軒轅十四說道,臟彈沒意義吧,反應率遠不如核彈頭的話,除非貼身否則殺不了一重天武者,更別說諸王一級。
多一個選擇也好。爆在哈特曼旗艦里就不錯。不麻煩的話。如果你會因此而陷入危險,那不干也可以。
反正試探階段大家總會相互損毀一些的。
這也是賽博武術的一大特色。大家基本都會通過損害管理進行布局,讓對一些無關痛癢的小傷害,來引誘對手進入更劣勢的境地。
所有人都有一套“以傷換命”的經驗公式。
那么,做出欺騙,讓試探階段的“傷”全部集中在特定的非要害部位,也不是做不到。
你還有存儲空間么?我幫你做這點事,你得幫我保存點東西。
執念?遺言?你聽得出來吧,我十有八九會死。
萬一呢。拓拔聳聳肩,武功罷了。沒壞處。
這是向山與拓拔軒轅十四最后一次交換數據。
在數分鐘的斗劍之中,拓拔軒轅十四的熱能劍切壞了羅曼司王身上三分之一的武裝。實彈、隱藏無人機、反應裝甲一類外附的武裝,基本被拓拔軒轅十四破壞殆盡。
這種情況下對朱安雷賓最為有用的裝備,都已經被拓拔軒轅十四破壞。
向山破碎的義體根本吃不消高強度戰斗。若是朱安雷賓還有追蹤式蜂群導彈,向山便要立刻失去戰斗能力。
但是導彈已經全部用來壓縮拓拔軒轅十四的動作了。
而激光與粒子束……
中子束自不必說。激光若是超過了原子結合能的能級,也能從原子中打出中子。古代就探索過用激光對反應堆“點火”的技術。
這種情況下兩邊都有可能殉爆臨界的裂變堆。
你……
朱安雷賓放棄了在這里擊殺向山的打算,放棄了“擊殺武神”的功勞。他張開向前的噴射器,打算將向山直接拽出去。磁鏈武器上彈出的陶瓷片在噴流出現之前就打穿火箭噴管,另外兩根空余的磁鏈武器則纏住了堡壘的支柱。
朱安雷賓發力失去方向,帶著自己與向山撞入了更深處——而且還是他后背開路。
哈特曼感到焦躁……簡直是暴躁。向山身上逐漸失控的裂變堆能量正在泄露,內功幾乎不可能穿透這種程度的電磁障礙去攻擊向山本體。而朱安雷賓那個廢物則堵死了旁人插手的可能——那個地形之下,根本就沒有旁人插手的余地!
神速王一擊明明就將武神打碎了一半。這種傷勢之下,就算放著不管武神也隨時會暴斃。
但朱安雷賓居然連這個半步死人都拿不下?
金星的太平歲月,居然讓諸王中堅墮落成了這個樣子?
一臺無人機從母艦疾馳而至。這一臺無人機是用來轉移“控制論亡骸”之中的生物腦的。但是它剛剛飛到半路,一發飛彈就襲來了。
身體殘破、假死的俠客并不只有向山的本體。很多失去行動能力的俠客都捏著“最后一擊”等待時機。
一名向山尚不認識的俠客用自己最后一發飛彈擊中了無人機。爆炸的光球將無人機吞沒。
這名俠客隨后也被殺死。
哈特曼憤怒地調兵遣將,期望可以清掃這些俠客的殘軀。
但就在這個時候,另一位武者撞在了旗艦之上。
白漫關閉了絕大多數的感官,就這樣從神速王打出的裂隙之中鉆入旗艦。
——真是麻煩……
哈特曼不得不分出三成的心神關注旗艦,調遣高手圍殺這名一重天的俠客。
廝殺再起。
被神速王重創的地球群俠們重新投入這巨大而無形的粉碎機里,用自己的生命去卡死戰爭機器的齒輪。
在堡壘型義體的深處,向山與朱安雷賓的戰斗愈來愈原始,也愈來愈兇險。
磁鏈武器如同群狼的牙齒,固定朱安雷賓的四肢,撕咬他的軀殼。只剩下半邊身體的向山,與只能動用一個拳頭的朱安雷賓,就這樣不閃不避,用一只拳頭互毆。
朱安雷賓一直在試圖將向山擊飛,同時抓住機會崩斷磁鏈武器。而向山則不斷破壞朱安雷賓的發勁,同時試圖利用疊浪與破械技法損壞朱安雷賓的義體。
兩人的拳頭越來越慢。
戰斗被迫轉化為了一種耐力的比拼。向山的大腦,電子元件都在被逐漸走向失控的裂變堆所侵蝕。他隨時有可能死去。鋼鐵的軀殼不會因為激素而“超出界限”,解除安全協議的話任何義體都可以活動到徹底破碎。他是真的隨時有可能死去。
這個時候,武神若是還有理智,就應該停下來,盡可能將這個損壞的反應堆扔開,同時用盡最后一點燃料跳進大氣層。
但是武神卻似乎真的將自己的大腦當做了一枚“臟彈”的姿態控制系統,只為將體內的炸彈送到目的地。
——瘋子,真的是瘋子……
——他就不擔心自己會被提前炸死嗎?
朱安雷賓腦子發昏。在這一場死斗之中,他居然被這樣半碎的義體逼入絕境……
不,依舊有機會,至少自己的義體比對方更強,還可以等到……
——等等,為什么我會……
朱安雷賓遲了半步才意識到自己大腦的異狀。
——是哪里……磁鏈……
磁鏈武裝的主體部分,是一根輸電線所連接的多邊形金屬片,通過磁力與預設形狀進行變形,不同部位之間金屬片的不同性質,也決定了這武器具體的形狀與功用。
鉆石鍍層的武器,在反應堆最大限度的出力之下,已經逐漸咬穿了他義體的裝甲,靠近具備鐵磁性的脊椎。
然后,在這部分區域,向山更換了刀片。
緊接著,是特定頻率的電磁脈沖……
內部有反應堆的一重天義體,電磁防護基本拉滿。就算是透過外裝甲發動電磁脈沖,超導框架與獨立防護也能阻隔大部分傷害——它們本就負責阻隔反應堆自身的傷害的。
磁鏈武器不是專門的電磁脈沖發生器,不是在要害部位的話,它所能發出的電磁脈沖壓根不會產生傷害。
但是……
電磁脈沖可以被部分零件轉化為機械波。
任何直連大腦的部件都可以傳遞這機械波。
次聲波對細胞結構的傷害是無法避免的。
對于人類這個尺寸的生物來說,機械波的毀傷是最高效的。一點點能量,繞過防御,足夠了。
向山!你這家伙!
約格莫夫正在等待無人機轉移走這一具大腦。
這個大腦是他目前唯一實現的成果,自我的完美轉移。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約格莫夫也知道,自己終于在無數資源之下,做到了向山早就做到好幾次的事情。
他不可能把至高權柄權限給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這是這個大腦的第一次單獨活動。約格莫夫本來打算多行動一段時間,好積累一些數據,為下一步升級而做鋪墊。
——只是一個人格覆面而已,損失了雖然可惜,但無論如何都比名為武神的文化現象要珍貴一點。
報錯與警告層層疊疊,約格莫夫不得不提前打開保護生物腦的幾層安全鎖,以避免無人機抵達之后這個大腦無法轉移出去。
——或許我應該使用近戰義體。
——不,那毫無意義。武術不過是技術的歧途……
突然之間,沙沙聲出現在約格莫夫的感官之中。
嚴重的電磁干擾。
一個失控的反應堆正在靠近。
向山來了。
別走啊……老朋友……一個信號傳了過來:我是一個不孝的兒子,不慈的師長……你是一個不仁的暴君,不義的朋友……咱們倆一起上路,多合適……
約格莫夫只覺得麻煩。他完全不想跟武神這種廉價的東西換命。哪怕他現在正在讓“生命”貶值,也沒有貶值到“武神”的那種地步。
裂隙正在鋼鐵的隔斷墻上緩慢延伸。一刀,接著又是一刀。緊接著是劇烈震動。朱安雷賓一拳打在墻壁之上。裂隙擴張。
如果約格莫夫在這里設置了攝像頭,他應該能透過金屬艙壁的裂隙,看到一張金黑相間的虎紋面孔,看到向山與朱安雷賓。
朱安雷賓或許還活著,或許已經死了。次聲波對他的生物腦造成了巨大損傷。但這個時代,生物腦的死亡并不妨礙軀殼繼續作戰。哪怕朱安雷賓已經死了,他的義體依舊在算法的驅動之下揮打。
只是更容易欺騙,更容易被借力。
向山拖著朱安雷賓到達了這里。
此時此刻,向山的狀況也好不了太多。他的義眼已經出現了噪點。這位于頭部的精密部件已經被裂變堆外溢的能量所損傷。
隼的攻擊不止讓反應堆受損,連隔絕反應堆傷害的機能也遭到損毀。他的大腦早就承受了大劑量的輻射。對于智人來說,這絕對達到了失能劑量,可以讓人直接癱瘓。基準人的抗性讓向山還能繼續活動。
但意識已經出現了雜訊。
向山就是在這種前提下,拖著胡亂揮打的朱安雷賓,抵達了堡壘的另一端。
“別睡啊哥們。”狂熱的向山就站在跟前。他對占據了生物腦絕大部分資源的基準向山說道,“還有一點……”
聲子刀切割著最后的隔斷。由于測量設備本身也受到反應堆干擾,向山反復測試了好幾劍,才找到合適的頻率。
約格莫夫似乎說了什么。但是接收裝置應該是已經壞了——朱安雷賓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向山壓根聽不見。他對狂熱的自己說道:“這個時候是不是該有首絕命的歌,鼓舞后來人的那種?”
“得了吧,一會兒信號發射裝置也得寄。唱不了幾句。咱就別惦記什么二次元口水歌了。說不定沒唱到副歌就啞巴了。”狂熱的向山思考片刻,“我也算帶著約格那混賬的部分思維,我倒是知道哪首歌最讓他惡心……”
“那就這首!我覺得很行!”
在嚴重的電磁干擾之中,約格莫夫聽到了音樂。全損音質,但是那些音頻中的噪點,仿佛都成為了演奏的一部分。
第九武神的技法。
向山斷斷續續地唱著,仿佛呼吸不繼。
“Here'stoyou,NicolaandBart(這是給你們的贊歌,尼古拉和巴特)……”
音樂讓堡壘顫抖,正在擺動蛇頸攻擊殘存俠客的龍首主炮直接停擺。
約格莫夫怔住了。他感覺到大腦幻痛。
記憶,珍貴的、想要遺忘的、想要記起的、痛苦的、自豪的……
——為什么……
約格莫夫作為俠客所唱的歌。
約格莫夫少年時喜歡過的歌。
兒時的游戲插曲。
“……Restforeverhereinourhearts(我們會永遠在心中銘記你們)Thelastandfinalmomentisyours(生死關頭是你們的努力)……”
——居然敢在我面前……
——因為第九武神的記憶?
“……Thatagony……isyourtriumph(所有的痛苦是你們的勝利)……”
這首歌足夠短,足夠簡單。約格莫夫一個恍惚,這首歌就已經通過電信號,烙印在了他的聽覺感官網絡之中
“這就是你對‘和一個分身同歸于盡是什么感受’的回答嗎?該死的贗品!”約格莫夫掉轉主炮,“很好,那我就承認吧,這份痛苦就是算是你的勝利。接下來我會賭上這條正在貶值的生命。下一發主炮在殺死你的同時有很大概率引爆你體內的反應堆。說不定還會殉爆這堡壘型義體。自豪吧,武神。”
“……Thelast……finalmoment……yours(生死關頭是你們的努力)……”向山根本聽不見外面的訊號。他不緊不慢破壞隔斷,拖著胡亂揮打的朱安雷賓開道:“Thatagonyisyourtriumph(所有的痛苦是你們的勝利)……”
龍首主炮蓄力完畢。
這一幕是我寫第一章之前就想好的,在腦海之中存在了好幾年。我總想讓它以更完美的姿態呈現出來,但可惜筆力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