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老先生在花園徘徊,孤影吊形,傷心又黯然。
他在平王府擔任私塾先生,二十年之久,全靠著李氏學子的束脩維持生活。往年平王府的舉薦書,都是由他代筆,額外掙個潤筆費。
今年損失慘重啊!
平王府今年的舉薦書,沒他的份了。二夫人出生文風鼎盛的謝氏門閥,她自己就是個文學高手。
她也沒動筆,居然請了謝氏門閥青年一代,名動金陵城的詩賦高手謝靈云,親自寫了一份舉薦書。
在金陵城風云詩人謝靈云面前,哪有他一個老儒表現的份。
十兩銀子就這么飛了。
十兩銀子,可以買很多豬頭肉、花布衣、搓衣板,帶回去給婆娘,省的她天天罵自己臭儒掙不到什么銀子。
他想補救一下,一大早匆匆趕來找小昏侯,便指望著這位紈绔侯爺能請他代筆。可是小昏侯這樣文學無能之人,居然也不找他代筆,非要自己寫。
今年,算是什么也沒撈著。
這可怎什是好?
賈生憂心忡忡,想著怎么回去跟婆娘交代。
他收拾起心情,背負雙手,踱步回到王府私塾。
私塾里的一群五六歲到十余歲的李氏學子們一個個昂著脖子,嗷嗷待哺摸樣。
他正欲上課。
忽然發現,桌上的一疊麻紙不見了。
這東西金貴的很,十文一張,一小疊就二百多文銅錢,平王府每個月只會采買一二十張給私塾。
他自己平時根本舍不得用,都是偶爾給有爵位的李氏子弟練筆。
學生也不敢隨便自取,都是他來發。
“麻紙呢?”
賈生面色一沉。
“賈先生,祖兒小姐拿去了。”
“對對,我們都看見了。她說姑爺要用麻紙,我們也不敢阻攔。”
眾年幼的學子們,紛紛嚷道。
賈生心中咯噔一下。
小昏侯?
拿麻紙干什么?!
他忽然想到小昏侯剛說鬧肚子,去了王府竹林偏僻一角的茅房。
他暗叫糟糕,便連忙匆匆去找。
私塾的李氏學子們正是少年好奇好動,見老先生臉色大變跑出去,他們也連忙好奇跟著去瞧熱鬧。
賈生匆匆趕到小竹林茅廁的時候,小昏侯早已經離去,只看到了那些凄涼無比的十張麻紙。
賈老先生頓時懵了,手指都在顫抖。
整個人如遭雷噬。
這輩子就沒想過,如此珍貴的麻紙,他連字都舍不得寫,會被人用來干這種齷齪的事情。
“你個天打雷劈的小昏侯啊,好好的廁籌不用,居然用私塾教學用的麻紙,來拭穢!有辱斯文,你個斯文敗類,我儒生畢生大敵!...定遭天譴!”
賈生氣的哆嗦,一拍大腿,嚎叫一聲。
這個小昏侯!
這才剛入贅平王府兩天,就把這股昏侯府那股紈绔子弟的歪風邪氣,帶進平王府里來了。
這可如何了得啊!
完了!
他花了二十年心血教育李氏子弟,只恐毀于一旦。
賈生氣的一仰脖子,一口氣沒上來,頓時昏厥跌倒在茅房外的竹林雪地里。
“哎呀,不好了,老先生被小昏侯個氣過去了!”
一群少年李氏子弟們正跟在后面瞧熱鬧,頓時驚的大呼小叫,紛紛亂竄,找大人求救。
“快救人!”
好在王府仆人、侍衛眾多,很快一大群人趕了來,掐人中,救醒了賈老先生。
錢大總管聽聞私塾的賈生居然被氣的昏厥了,十分震驚,他也匆匆過來詢問情況。
“賈先生,何事如此氣苦?!”
賈生醒來,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嚎啕大哭,“喪盡天良啊,多珍貴的麻紙,小昏侯居然以紙拭穢。
大楚律法,舊紙不可用于茅房,更何況是新麻紙!小昏侯怎能如此暴殄天物?錢大總管,你定要跟二夫人說說,好好管束!”
“這...還請賈先生大人大量,勿要跟小昏侯一般見識。這昏侯一門向來如此,二夫人稍后定會規勸小昏侯,讓他以后不得對先生無禮便是!”
錢大總管十分的為難。
小侯爺雖然是上門女婿,但他也還是正兒八經的小侯爺,皇上沒削他的爵位。
除非是王爺,沒人敢去管小昏侯。
他是沒這膽子。
二夫人...頂多是長輩的態度冷淡,也不能真去管束、訓斥小侯爺。
否則以小昏侯的紈绔性子,他非要大鬧不可。
要是鬧大了,別人只說平王府肚量小,欺負上門女婿,平王府也不好做人啊。
“也罷!王府也管不了這個小昏侯...請錢大總管轉告二夫人,自小昏侯進了平王府,私塾已是不得安生。賈某遲早要被他氣死,待不下去了,唯有請辭私塾先生!告辭!”
賈生聽出了錢大總管的為難,十分骨氣,辭去私塾先生一職。
“唉!賈先生回去消消氣。”
錢大總管拱手,竟然也未挽留。
平王府上下的仆人、侍從們,都是震驚的竊竊私語,十分震驚。
久聞小昏侯橫行金陵城,但他們也沒見識過。
今日他們才親眼看到,小昏侯的戰力如此之強悍,一出手就把平王府待了二十年的私塾老先生給氣暈氣跑了!
...
楚天秀回到虞園。
仆人新采購的竹簡,終于送到了。
賈生請辭的消息,更是在王府傳的沸沸揚揚,傳到了祖兒耳中。
祖兒大驚失色,匆匆來告訴楚天秀,“姑爺,大事不好!...賈老先生去了小竹林,被氣暈過去。他醒來,說要辭去私塾先生一職!”
“呀...戰斗力這么弱?”
楚天秀撓了撓頭,繼續寫自薦書,有些心虛。
自己不過是在茅房用了麻紙,就把賈老先生給氣暈過去,還憤怒的向二夫人請辭,不再擔任王府的私塾先生了。
看來私塾的紙,是不能去拿了啊!
楚天秀用了一個白天,終于把自己的這份自薦出仕書寫完,然后派人交到皇宮的公車府,滿心期待著皇帝主持的考核。
離臘八的考核,還有些時候,等消息吧。
...
次日。
賈生鼻青臉腫又回來私塾任教,壓根沒提昨日請辭之事。好像昨天的大事,沒發生過一樣。
楚天秀出了書房透氣,走在王府小徑,再次看到賈生灰溜溜而過的寒酸身影,不由驚詫。
他疑惑對祖兒說,“這老儒昨天這么心高傲氣的離職而去,怎么今兒還厚著臉皮回王府,他不打算請辭了?!”
祖兒卻是歪著頭,想一下,瞬間明白了過來,“肯定是沒錢鬧得。咱們王府私塾子弟,束脩出的價錢高,一個月掙不少銀子呢。昨天錢大總管沒開口挽留他,就知道他是一時氣憤,肯定舍不得走,會自己回來。”
楚天秀微微點頭,還是納悶,“他怎么鼻青臉腫?”
在雪地里氣昏倒,不至于鼻青臉腫吧。
他小昏侯雖然行事紈绔,也不至于夢游去揍一個老書生。
“定然他婆娘揍的!他婆娘足有兩百多斤,胳膊比樹干還粗,打起架來可兇了,在長樂街那是舉街聞名的悍婦,誰都怕她!
丟了王府私塾這份工,先生能去哪家掙更多銀子?他婆娘不削他,削誰?他能不會乖乖來么!”
祖兒嬉笑道。
“唉,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啊!”
楚天秀深感同情。
一時,他竟有些滿足。
郡主李虞雖然也驕傲的像小鳳凰一樣,但她嬌姿婀娜,宛若無骨,至少沒有二百斤的彪悍體重不是。
暖房丫鬟,祖兒可愛又乖巧。
李虞的另一個丫鬟狄兒,那也是嫵媚動人,天生一副狐美人胚子。
這么算起來,自己這平王府的上門贅婿,還算是挺享福了。
既然賈老先生回私塾了,這場風波也算過去。
楚天秀不再想這件事情。
他的心思又回到了紙上。
茅房沒有紙,這是他面臨的最急迫的嚴峻考驗,趕緊去解決,一天也不能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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