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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秀罵起勁來,擼著袖子,指責孔寒友,還有身后的大群儒生,嘴巴像開火的機關炮一般,狂射個不停。
“我說的就是你,賈生!還有你,伍思顯。說說你們這些金陵名儒,活到四五十歲都干了幾件大事?”
“你們這些人肯定不服,我小昏侯乃是金陵頭號大紈绔,惡名昭彰。有什么資格指責你們這些讀賢人之書的儒生和士子?”
“我小昏侯還沒當官,就苦心鉆研造出轟動大楚的昏侯紙。難道就是為了給你們擦屁股?你們的屁股有本小侯爺這么嬌貴么?
我造紙圖個啥?還不是為了給你們這些讀書人多讀幾本書?
我不僅僅造紙,我還研究印刷術。我的印刷廠,現在一日印書一千本,十天就是一萬本。人手一本書。
你們手里的《詩》、《論語》、《春秋》紙書,全都是從我小昏侯印刷廠里出來的。
這些你們最鄙視的匠人活計,對大楚、對天下讀書人,是何等重要,何等巨大的貢獻?
功在讀書人,功在千秋,功在萬代!
一輛牛車的千斤重竹簡書籍,變成手里一本幾兩重的紙書。你們后半生再也不用苦苦抄書,去門閥府邸求爺爺告奶奶了,丹陽書坊里就有數百上千種書賣。
你們拍拍自己的良心,我小昏侯對得起你們吧!
孔大人,你想要科舉獨考儒科,廢黜全科。能把匠人才會去研究的昏侯紙和印刷術,給考出來?考不出來對吧。
沒有紙,你們現在還是用竹簡,人手一卷竹簡,幾十萬斤。你能考科舉?還是老老實實用歲舉舉薦!
孔大人,你這位大楚三公主相,和昏侯紙,孰輕孰重?
非要科舉考試,獨尊儒術,當上了大官,尊君愛民?不當官,就不能為皇帝效命,為天下百姓造福?!
本小侯爺就算不當官,一個人干的大事,也抵得上你們幾千人這輩子干的大事!
你們覺得我小昏侯是特例?那我告訴你們,李自然老神仙乃是道家仙長,因為煉制火藥,功勞巨大,被皇上分為伯爵。他是靠讀書、當官封伯嗎?不是,他乃道士,非讀書人,依然對大楚做了巨大的貢獻。
你們幾千上萬讀書人,當不上官,沒辦法尊君愛民。有一個人想過去發明造紙、發明火藥嗎?!”
皇宮司馬門外。
只聽到小昏侯獨自一人,指著對面數千人,揚聲痛罵。
廣場上,黑烏烏人群一片死寂。
不僅僅數千名儒生們都震驚羞愧,張口,無言以對。
他們懷里放著的紙書,一本本厚厚儒家經典著作,全都是小昏侯造出來的紙書,他們能說什么呢?!
沒有小昏侯造紙,他們現在全都牽著一頭牛和滿滿一車的竹簡。
連那些門閥士子們同樣瞠目結舌,聽的完全失神。
“不錯,除了當官,我們讀書人就沒想去干點別的?”
“當官固然好,遺照中舉金榜題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大楚皇朝讀書人數十萬眾,一年能當官的也就寥寥百人不到。九成九以上,都是不可能被朝廷選中。”
“除了這上百名幸運之輩,其余讀書人,日子過的渾渾噩噩,生計蠅營狗茍,也沒干出什么大事情來。”
“造紙、印書,諸如此等,一樣是千秋功業!為何,人人輕視,不屑為之?卻以當官為傲!”
許多儒生們都羞愧低頭,恨不得鉆地縫。
值得反思!
當然,他們低頭,是一個非常殘酷而現實的問題,擺在他們眼前。
考不上舉人?
他們這些讀書人去干什么?
學小昏侯一樣做一番大事業,他們也是可以接受的。
造紙,也能光宗耀祖!
煉制火藥,也能封伯爵。
眾多的儒生人群之中。
董賢良激動的跳起腳跟,望著對面孤零零的小昏侯,目光充滿了感動。
他曾經以為,自己苦學儒學、諸子百家,以“匡扶明君,濟世天下”為己任,是大楚最出類拔萃的才俊。
他一直不懂,為何殿試,皇帝將小昏侯列為優等甲名,已亥歲舉第一。
今日終于明白。
這才是真正的以天下興亡為己任!
小昏侯這是滿腔熱血為大楚,毫不利己,專門利人。并非只有輔佐君王,那才是世間人杰。
那些被他輕視的微末小技,造紙、火藥等等,一樣能夠對匡扶濟世起到巨大作用。
這心胸之宏大,這見識之廣闊。
差距啊!
他離小昏侯差距如此之大!
孔寒友被罵懵了。
小昏侯根本不按套路出招。
他明明是在和小昏侯,辯論“科舉選官”。既然是選官,咱們就按照,選什么官最好,來辯論啊!
他這前腳才剛剛高談闊論,儒家學派,對“選官”最為有利。
小昏侯后腳就不提科舉選官,居然說起了那些落選的九成九讀書人。說那些落選的讀書人,都是一群廢物...白白糟蹋糧食,一事無成。
這讓他怎么反駁?
“小侯爺,我們今日談的是選官。至于落選之人...可以再行商議,如何安排他們。”
孔寒友正色道。
“孔大人,獨考儒科,就意味著,為了選出這最出色的一百名官員,犧牲掉金陵萬名考生,犧牲掉大楚十萬名讀書人,犧牲掉我大楚的千秋基業!
而考全科,才能百業興盛。九成九的讀書人縱然當不上官,也懂三教九流各行之術。”
楚天秀一擺手,痛心疾首,拱手朝皇帝道:“陛下,您要只想選官,科舉考試,獨考儒家的確可以。儒生干別的都不行,但是當官還是挺在行的。
但是,您要這大楚興盛,錢糧盈倉,諸如‘造紙、火藥’等物不斷涌現,天下遍地是各色英才,俯身皆是,想用什么便用什么。
那這科舉大考,定然要考全科。”
皇帝項燕然望著小昏侯,陷入了深思。
他將“歲舉”改為“科舉”的目的,的確是為了選官,輔佐他治理天下。
儒家學派宣揚“尊君愛民”,當然最符合這一點。
但是剩余九成九的讀書人,選不上官,這也的確是巨大的浪費啊!
整個大楚皇朝,所有讀書識字的人才,全都在這里面了。不用好他們,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讀書人,是極難培養的。
往往一個縣城,一個富戶一個小地主,也就供養起兩三個子弟讀書,長達一二十年之久,才能成材。
這些讀書人,本應是大楚最出色的人才。
整個大楚皇朝七千萬人口,也才區區數十萬的讀書人而已。
長子繼承家業,余子皆外出謀生。
他們要是只讀儒書,只懂一些治國的大道理....平常生活根本用不上,以至于靠一些蠅營狗茍的生計來維生。
如今大楚,內有諸侯內憂,外有匈奴外患。
正是要天下讀書人,盡忠,盡力之時。
科舉考試考全科,才能發揮眾讀書人之力。
他這個皇帝,已經更信小昏侯的說法。
但是,他也不想以君威,直接駁回主相孔寒友。最好是孔寒友,主動認輸才行。
“小昏侯此言頗有道理,你們繼續爭辯吧。朕聽著呢!”
皇帝淡淡道。
“臣就不說那些落選之人。臣只說,在座的三公九卿高官!”
楚天秀哪會給孔寒友翻盤的機會,立刻高聲道:“楊褚大人,您執掌大農令,管天下錢糧財政,學的是什么?”
宮門殿上,坐在皇帝一側的大農令楊褚,一愣,緩緩道:“本令所學博雜...道家、黃老莊學、農家、楊朱學、算術等等...皆有之,獨不學儒。”
“太仆王曉大人,您這太仆令是做什么?”
楚天秀又道。
太仆王曉,淡淡道:“本令,掌管馬政、畜牧,為皇上養數十萬匹戰馬!...養馬,這倒也無需學儒術。”
“太尉李榮大人學的是兵家,掌天下兵馬,自然不用多提。在座的九卿高官,大半皆是黃老莊學,其它學說,有幾個是主學儒家?
可見,儒學遠遠并沒有孔大人想象中那么重要。科舉大考,獨考儒學,意義何在?!”
楚天秀冷冷一笑,說道。
他心里還是很得意的。
這番話只能在立國不久,儒家尚未稱霸的大楚皇朝,說一說。
如果他再晚穿越來個數十、上百年,被儒家成功完成獨尊了,他是絕不敢說這番話的。
那時候遍地都是儒官,把其它學說視為“奇淫巧計”,罵這些儒官獨尊儒術,那是找死!
皇宮外。
孔寒友滿臉臊紅。
這就很尷尬了。
誰讓,他是唯一站出來,支持儒家獨尊的大儒。
九卿高官里面,還有郎中令崔浩然、少府蕭恭望,他們兩位也是當世大儒。可是,身為金陵十大門閥家主,他們都有家族利益,斷然不會站出來,全力支持儒家。
連老丞相謝胡雍,御史大夫王肅,世代相傳的書香門第,學黃老莊學,但也學儒術。可是,他們不承認自己主學儒家啊!
小昏侯說三公九卿高官里面,沒有幾個儒家,那也是有道理的。
孔寒友陷入沉默。
他看出了眾儒生們心中的慚愧和不安。
更看出了,宮門殿上,皇帝項燕然語氣,似乎已然心動。
孔寒友良久,才黯然嘆道:“小昏侯,你所言深有道理。科舉大考,以儒為主...兼考全科,如何?
如此,天下讀書人皆懂‘尊君愛民’的道理,但也博采眾家,不至于對其它一竅不通。”
這是他身為儒派領袖,最后的底線。
這個底線,是可以接受的。
因為有不少儒生,其實也在學道、法等學,并且嘗試著將眾科,融合為一體。
他的弟子董賢良已經嘗試了十余年之久。
如果不能守住這條底線,他愧對孔門和儒家學派。守住這條底線,儒家以后才有機會翻盤。
小昏侯拒絕。
皇帝不允。
那他這主相,只有掛冠而去,歸隱鄉野,當個鄉野大儒教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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