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什么都不要了……別走……”
朵朵有氣無力的啜泣著，早已沒了嚎啕的力氣，與其是在哀求王學斌，倒不如說是在絕望的祈求著其他的存在。
浩瀚無垠的地球駕駛艙里，龐大無匹的全息控制平臺之前，張東辰顫抖的望著這一切，臉上時而青，時而紅，五顏六色的，煞是精彩。
沒有理會張東辰復雜的情緒，輕嘆一聲，掙脫小玉粘人的雙手，邁步來到朵朵的身前，緩緩蹲下身子，直視著不堪的癱坐在地面的朵朵。
在朵朵滿是愧疚、激動與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抬手輕輕的理順了她凌亂的短發，又取出一塊濕毛巾，細心的擦了擦她黢黑的小臉，就像他曾經無數次做過的那樣。
“……朵朵……”
“爺爺，我在！對不起，爺爺，都怪我……”
朵朵顫抖的回答道，臉頰緊緊的貼合著王學斌的手，生怕這種溫馨的感覺離她遠去……
“……不用說對不起！”
沒等朵朵說完，王學斌便閉眼輕輕的搖了搖頭，出言打斷了她急惶的道歉。
而聽到王學斌的話的朵朵，原本滿是寄希的雙眼，瞬間暗淡了下來，還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被王學斌用手輕輕的點在了嘴唇上。
一雙渾濁而深邃的黑眸，幽幽的凝望著她，輕聲說道：
“……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看著爺爺的樣子，朵朵不由得一怔，愣在了那里。
“……朵朵，人這一輩子很短暫，卻也很漫長，但無論是短暫還是漫長，終其一生，他們都在跟一個看不見的敵人戰斗著……
堅強的人會像一個堂吉訶德，一次又一次的發起沖鋒，哪怕遍體鱗傷，也從不言棄。
但絕大多數的人是軟弱的，他們會因為戰斗的過程太過痛苦而選擇投降。
這個敵人叫做丑陋！”
王學斌輕聲說著，一雙眼睛越發的明亮起來。
絢爛多彩的熒光閃爍著，原本渾濁的雙眸漸漸變得晶瑩剔透，原本滿是風霜與溝壑的面孔，也慢慢變的豐盈起來。
微風拂過，毛發隨風飄揚著，隨風擺動之間，眉梢發鬢開始由白及灰，又由灰色變得烏黑柔順起來。
“……選擇直面丑陋的人，終將會戰勝丑陋，哪怕丑陋太過強大，也總能做到與丑陋和解，甚至愛上丑陋！
而選擇逃避的人，將永遠失去與丑陋和解的機會，他們會永遠對他人的瑕疵指手畫腳，苛責以待。
其實啊，他們討厭的那個人，苛責的那些瑕疵，就是他們不愿面對的自己……”
朵朵望著眼前這個氣質獨特，面容熟悉的年輕人，久久緩不過神來。
她不止一次聽自己姥爺說，爺爺是他見過的最富有魅力的人，今天，她終于知道，姥爺的話真的絲毫都沒有夸大……
“……曾經，我也有過不敢面對自己的時候，也曾痛苦不堪，想過一了百了……
但是，那天的陽光很好，很明媚，我吃了一碗焦香味很足的蛋炒飯，很好吃……
那天以后，我下定決心，決定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哪怕遍體鱗傷，哪怕形神俱滅，畢竟，明天或許是個好天氣呢？”
王學斌溫柔的笑著，抬手在朵朵的鼻尖輕輕的刮了一下，緩緩站起身來。
“……朵朵，你比曾經的我要優秀的多，我能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夠做到！
答應我，直面自己，與丑陋和解，然后，帶領著文明，找到屬于你們的希望，好么？”
望著眼前那一對俊秀的男女，朵朵終于放棄了一切不切實際的奢望，對著那雙殷切的眼神，用力的抹了一把鼻子，咬著下唇，點了點頭。
“爺……爺爺……你會保佑朵朵的……是么？”
朵朵低著頭，一雙臟兮兮的小爪子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褲腿，想要站起來，可試了幾次，總也沒有力氣……
聽到這話，王學斌微微一頓，深深的望了朵朵一眼，隨即輕輕的點了點頭。
似是感覺到了王學斌的動作，一直低著頭，精神緊繃的朵朵放松了下來，霎時間昏了過去，跌倒在一個堅實的懷抱之中。
一個公主抱，將朵朵托起，輕輕放到了一旁柔軟的沙發上，伸手一抖，甩出了一方涼被，輕輕的搭在了昏睡過去的少女身上。
不遠處，臉色蒼白的張東辰，拔掉了插在腿上的匕首，輕輕的舔了舔鋒刃處的血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從北美到這里，幾乎跨越了四分之一個地球的距離……
呵呵……我從來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神靈……而且這個神靈竟然一直在我身邊……呵呵……真是諷刺啊……”
“諷刺什么？”
扭頭看了小玉一眼，指了指朵朵，一直黏在王學斌身后的小玉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兩步，轉移起了人工智能的最高權限。
“……曾經有兄弟祈求神靈澤陂護佑，我還狠狠的罵了他們一頓，現在看來……”
“罵得對！”
王學斌一邊用濕毛巾擦著手，一邊邁步向著全息控制平臺走來，來到平臺前，隨手將毛巾放到一旁，熟練的在平臺上操作起來。
“……把一切的主動權交給別人，那就相當于在自己脖子里掛了一個奴隸項圈，跪著的人，誰會在乎呢？”
聽著王學斌的話，張東辰搖頭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但表情卻十分的難看。
“……呵……隊長……”
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的椅子前，轉身砸了下去，‘咣當’一聲，有氣無力的說道：
“……你說……我們能成功么？
別騙我……我不是那個小丫頭，我只想在臨走前聽一句實話……”
聽到這話，王學斌扭頭看了褲腿已被鮮血打濕了的張東辰一眼，微揚眉梢，輕嘆一聲，搖頭說道：
“……誰知道呢……但人總得有個希望……不是么……
有希望就有方向，有方向就有動力走下去，萬一……萬一成功了呢……”
聽著王學斌的話，張東辰蒼白的臉上扯出了一抹牽強的笑容。
“……隊長……你答應過那個小姑娘，要保佑她的……千萬……千萬不要食言啊……”
控制平臺前，聽到這話的王學斌身形微微一頓，片刻之后，方才輕輕的點了點頭。
那動作不大，但在張東辰的眼中，卻以彌足珍貴了。
抬手艱難的拔出了手槍，開保險，上膛，仰起頭，抵住了自己的下巴。
“……再見了，隊長……下輩子，我們再做兄弟……到時候……我允許你背叛我幾次……”
王學斌默默的聽著，沒有回頭，將地球所有發動機角度全部調整完畢，緩緩抬起了右手，對著確認鍵，狠狠的拍了下去……
‘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