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的夢是個深淵。
李遇帶著小雪一起下墜,止不住地下墜……
還沒落地,夢境就忽然瓦解。頭頂天空片片碎裂,就像李遇的心。
只有我逃進來呢?
賀君顏和劉泊安,他們遺落暗世界?
還有制造夢境的蘇心,她也許夢醒,也許已經……
李遇放聲狂嘯。用腳指頭都可以猜出,大家,九死一生。
虛無。
夢境崩坍,李遇和小雪墮入虛無。兩人無規則地飄蕩,仿若兩粒塵埃,飄蕩在無邊無際的虛無空間。
虛無中,洞察、囈呤等等魂煉術統統失效。
小雪早就嚇得六神無主,她傻子般呢喃:“可怕,真的可怕。人,始終無法生活在夢境里。”
忽然,一道亮光從身旁劃過。那道亮光中的東西似曾相識。李遇眼疾手快,將亮光猛地攥在掌心。
低眉看去,竟然是塊通體透藍異常珍貴的翡翠。李遇認識它,它是曾經屬于簡離的寶貝。
如今簡離潸然逝去,藏在空間法器的寶貝,也就如數墮入虛無。
李遇長嘆一聲,將翡翠收入口袋。他舉目四處望,在左下角地帶,找到與眾不同的光亮。
小雪依然像傻子般呢喃。李遇扯住她的衣襟:“你到底有多么害怕夢聯網?害怕到需要出賣我和我的隊友嗎?”
“是。”小雪帶著哭腔道。
“那我就領你去看看真正的夢聯網吧。”李遇拉起小雪臂膀,飄向光亮處。
他進入一個曼妙夢境。這是某座大學的校園,周圍櫻花紛紛灑落。年華正好的大學生嬉戲奔跑,仿佛一群快樂鳥兒。
小雪呆了,她喜歡這個夢。
李遇兩腳兜兜轉轉,雙手在空中揮舞。他催動僅存靈源:“魂煉術之囈呤。”
眼前層層疊疊的畫框中,李遇找到和永安城相關的某個場景。跳進那個夢,應該就能回永安城了吧。
說起來,從暗世界到諾亞方舟,比從諾亞方舟到暗世界,要簡單得多。
又是個曼妙夢境。永安城某大型公園,七十歲的老婦人帶著孫子,騎在旋轉木馬上輕輕搖。腳底草地輕柔,遠處柳樹下掛著幾張吊床,還有幾個秋千。
沒有過多停留,李遇拉著小雪實體穿梭,跳出夢境到達諾亞方舟。
他們,落在睡著的老婦人身旁。
老婦人躺在天臺的搖椅上,嘴角微笑。
陽光很明媚,永安城繁華而安逸。樓下小區孩子在玩耍,遠處大路車水馬龍。
小雪顫抖地問:“我們已經從夢里出來了嗎?莫非這就是諾亞方舟!”
李遇回答:“沒錯,夢聯網的諾亞方舟。這個地方,沒有幽靈,沒有異鬼。”
小雪哭出聲來:“原來傳說是真的。”
李遇指著腳下土地:“簡離原本準備帶你到諾亞方舟生活。”
“……”小雪無言以對。
李遇低頭問:“現在后悔嗎?”
小雪哀嘆:“后悔,但是沒用了。”
李遇眼神中閃過憂傷:“知道我為什么拉你進來?”
小雪含淚苦笑:“為什么?也許你就是想要我后悔吧。”
“沒錯!”李遇暗暗地握拳:“我問你,你覺得簡離,還有我那些隊友能原諒你嗎?”
小雪用力搖頭:“不能。”
李遇悲哀地掏出海之藍香煙,頓了頓又收回去。他咬著嘴唇:“因為他們不能原諒,所以我會讓你得到應有的懲罰。”
“……”小雪無言,兩行清淚緩緩淌下。
李遇看著搖椅上的老婦人:“我會再帶你鉆進她的夢,然后轟塌夢境,將你獨自留在虛無中。你,還有什么遺言嗎?”
“沒,我咎由自取,任何懲罰落我身上,都是我活該。”小雪仰天長嘆,“也許說一萬遍對不起也于事無補。但我想,還是跟你們所有人說聲,真的對不起。”
“算你有點良心。”李遇伸手去拉小雪,“但是,你已經罪無可赦。”
“求你現在抽根煙吧,就讓我在諾亞方舟生活一根煙時間。”小雪祈求。
要我抽煙?
難道小雪在故意拖延時間,她還有什么陰謀?
不,不可能,這里可是諾亞方舟,是我們的地盤。
猶豫片刻,李遇靠在欄桿上,緩緩點燃海之藍。
小雪則搬出根凳子,望著眼前的景物,淚如泉涌。
這根八厘米長的海之藍香煙,李遇抽得特別苦澀。待煙火散盡,李遇默默走到小雪身旁。他沒有說話,倒是小雪哽咽:“謝謝你的那根煙,我已知足。”
李遇嘴角一抽,竟有些許動容。他屏住呼吸,拉起小雪,再次鉆進老婦夢中。
仍舊是那個大型公園,李遇心底一沉,突然出掌,用力劈在小雪肩胛骨內側。小雪唇間輕哼,跟著就暈了下去。
——畢竟在虛無中等死過于殘酷,所以敲暈她,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死去吧。
李遇左手扶著小雪,右手握拳砸向草地:“魂煉術之摧毀!”
老婦夢境崩塌,李遇和小雪墮入虛無。無邊無際中,李遇撒開手,望著小雪飄向遠方。
普通人類無法在夢聯網存活,更何況,虛無。
……
李遇回到永安城。三支隊每次執行完暗世界的任務,按常規都要跟原隱報告,但李遇沒去原隱永安城分部,而是直接回家。
他,太累。身體每一個細胞每一寸神經都累到無以復加。他,大約也理解了那位需要心理治療的紀人。
過去十幾個小時,李遇經歷了太多。他眼睜睜看著隊友犧牲,并親自充當復仇的劊子手。
我殘忍嗎?我怯懦嗎?我沒用嗎?
李遇心中有無數個問號在不停拷問自己。
短短十幾個小時,陳素和梅梳月他們應該在訓練營修煉;而沈千蒙,估計還不曉得我已經去了一趟暗世界。
苦笑著,李遇關緊所有門和窗,他不愿和任何人進行接觸,也不愿去想任何事情。他,只要發呆。
就這樣枯坐在床頭,一根一根地點煙,一遍一遍地發呆。
直到,月亮悄悄爬上天空,房間變得烏漆嘛黑。
李遇繼續坐著,讓黑暗將自己籠罩,如果可以的話,他愿意永遠躲在這無盡的黑暗中。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李遇踉蹌走進洗手間。他打開淋浴噴頭,讓水傾瀉而下。他連衣服都沒脫,就這樣沖刷著自己。
嘩啦啦……
流水沿著頭發澆落,李遇在流水中止不住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