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下的大明  第三百一十五章 隨園密事(上)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臉譜下的大明 | 狂風徐徐   作者:狂風徐徐  書名:臉譜下的大明  更新時間:2020-06-27
 
不得不說,在登科之后,錢淵的思維模式開始發生變化,開始像政客一樣,在某件事情發生后,試圖用政客的思維去剖析表面,尋找真相。

什么表面?

那么多閣老重臣力挺錢淵選庶吉士,這就是表象,有自知之明的他不認為自己名揚天下,又簡在帝心,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擁戴……那都是一幫老狐貍。

什么真相?

錢淵看到的是,那么多閣老重臣為了一件小事,都站在吏部天官李默的對面,為此還鬧到嘉靖帝面前,李默這次是顏面無光。

選為庶吉士意味著錢淵不用去觀政了,本來他已經準備好先去戶部觀政……沒辦法,刑部、工部是嚴黨的勢力范圍,吏部是不敢去的,禮部的吳山和嚴世蕃有仇,也只有兵部、戶部能選,但兵部有王民應在,看到就不爽的很。

失望于被選為庶吉士,以至于不能按照計劃離京,錢淵實在是不想在翰林院里熬資歷。

“開什么玩笑,居然將我和西涯公相比?”錢淵在書房里苦笑不已。

西涯公即李東陽,明朝歷史上唯一在文學和政治地位上都取得極高成就的人,茶陵詩派的掌門,斗倒劉瑾的內閣首輔,錢淵與其相比,除了也年少登陸之外,哪里有半分相似?

一旁的諸大綬安慰道:“西涯公十七歲登科,楊廷和十九歲登科,展才年方二十登科,日后……”

“西涯公天順八年登科,直到弘治二年才出翰林院升左春坊左庶子,整整二十五年。”徐渭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你看他是熬得住性子的?”

屋子里除了陶大臨還有諸大綬,兩人看看一臉崩潰的錢淵,再想想這位好友的輝煌經歷,同時搖搖頭……從松江、蘇州到杭州、嘉興,再到徽州、南京,最后入京,錢淵從來都是無風也能起三層浪。

嘖嘖,三年散館,萬一再被賞識進了翰林院,九年考滿……錢淵大致算了算,自己差不多得一直熬到嘉靖帝修道成仙,實在是不能忍。

不過,這些可以暫時擱置。

這時候腳步聲傳來,孫鑨拿著一本冊子進門,“全都在上面了。”

一般來說,所謂的京察是六年一度,由吏部天官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為主導,遍查兩京官員,但凡任職超過六年,沒有經過京察的官員一律不得升遷,五品以下官員去留大都由吏部、都察院考察,四品以上官員上書自陳。

但事實上,都察院在嘉靖一朝很難插手京察,一方面在于嘉靖帝下令科道言官互相糾舉,這樣一來,六科給事中、御史真不敢亂說話,要知道京察采用的是匿名考察的方式。

另一方面在于如今的吏部天官李默的強勢。

這次的京察是很特殊的,特殊的地方不僅僅在于都察院插不上手,在于李默的強勢,更在于時間和方式。

按規矩京察應該是明年舉行,但李默上書,嘉靖帝允許今年京察,很明顯,這是給了李默豎起大旗的底氣。

按規矩,京察是二月進行,大約持續一到兩個月,然后上書由嘉靖帝或內閣宣示京察結果。

但這一次不同,李默主持的京察的確是二月份開始的,但他早早上書請示,嘉靖帝允許李默長時間京察,并不定期上交不稱職官員名單。

有了這柄尚方寶劍,李默叉著腰站在大街上吆喝,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不聽話的,信不信立馬讓你滾蛋!

要知道歷年京察被趕走的官員,按規矩是不允許起復的,這一條即使是嘉靖帝也沒違背過。

光祿監事錢子勛早在嘉靖帝還是興王府世子的時候就百般結交,但京察被罷斥,嘉靖帝也沒有破例復起。

長時間京察和不定期罷斥官員,這兩條是相輔相成的,前者讓李默因為京察導致的權力能夠長時間保留,后者讓李默在期間擁有讓嚴嵩、徐階都心驚膽戰的權力。

錢淵細細看著冊子,這是孫鑨通過其父吏部左侍郎孫升以及其他渠道弄來的名單,從二月份到現在即將四月,李默已經罷斥六名官員。

哎,錢淵有些懊惱,這段時間只顧著談戀愛了。

“李時言危矣。”徐渭第一時間做出這樣的判斷。

但下一刻,徐渭鼻子都要氣歪了,諸大綬、陶大臨、孫鑨三人齊齊看向錢淵。

顯然,他們更相信錢淵的判斷。

“為什么這么說?”錢淵饒有興致的問。

“只要眼睛沒瞎都看得出來!”徐渭冷笑道:“一朝得勢,權傾朝野,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陛下哪里能容忍!”

陶大臨皺眉問:“嚴黨不也權傾朝野嗎?”

“不一樣的。”徐渭解釋道:“嚴分宜雖權傾朝野,但逢迎媚上,李時言……連青詞都不寫!”

看錢淵笑吟吟只聽不說,徐渭白了一眼繼續解釋道:“李時言嘉靖三十一年起復吏部天官,但直到嘉靖三十三年才得陛下信重,令其兼翰林學士,入西苑直廬,去年又御書褒以“忠好”,特許騎馬出入宮門,進太子少保……自然是有原因的。”

徐渭一連串說完,拿起茶盞喝了口茶,錢淵接上道:“嘉靖三十二年,王民應攻瀝港,汪直北躥日本,倭寇四起,華亭連連舉薦彭黯、屠大山、楊宜掌軍抗倭,結果無一是倭寇對手,要么下獄,要么棄市。”

徐渭手里還拿著茶盞,補充道:“彭黯、屠大山、楊宜都是嘉靖二年進士。”

這么一說,其他三人都懂了,其他官員不一定記得,但他們都記得,徐階是嘉靖二年的探花,這三位都是徐階的同年同黨。

“但與此同時,趙文華、胡宗憲于東南有功,從那之后,華亭漸漸沉默寡言。”錢淵有條不紊的說:“然后……李默才得陛下信重。”

徐渭隨口解釋道:“也就是說,華亭無力對抗嚴分宜,李時言是被陛下拉出來制衡嚴分宜的。”

第一次深層次聽到朝爭秘聞的三人像三只呆頭鳥一樣,只懂得咽唾沫,眨眼睛,狂點頭。

“你都懂,那你說。”

“幫你解釋解釋,省的他們仨聽不懂,不識好人心啊!”

“你怎么知道他們聽不懂,你以為你榜眼了不起,人家還是狀元呢!”

“能不瞎扯淡嗎?”

“我這是瞎扯淡?”

“難道不是?”

“我覺得……你們倆都在瞎扯淡!”陶大臨兩眼盯著天花板,“用展才你的話來說……這就叫說著說著就歪樓了!”

“好了好了,展才你繼續說。”諸大綬看看徐渭,“文長你也繼續解釋。”

“可別說,還真未必聽得懂。”孫鑨咳嗽兩聲,“這么說起來,李時言主持京察是得陛下允許的,他是用來制衡嚴分宜的,那么……”

“名單上的應該都是嚴黨。”陶大臨低頭看著那冊子,“這不正合陛下心意嗎?為什么說李時言危矣?”

徐渭嘿嘿冷笑,“還真有眼睛瞎了的!”

“虞臣兄,雖然這是隨園,但真的不用給我面子。”錢淵誠懇道:“你是會試會員,結果殿試才是談話,徐文長憑青詞一舉居上,換成誰都不能忍……現在還公然罵你眼瞎,要是我,直接拎把菜刀就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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