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譜下的大明  第六百二十二章 一擊而碎

類別: 歷史 | 兩宋元明 | 臉譜下的大明 | 狂風徐徐   作者:狂風徐徐  書名:臉譜下的大明  更新時間:2020-11-30
 
“六月初至寧波鎮海縣,月余巡視全府,亦往紹興余姚、臺州寧海,東南豪商或前來拜會,或私下密見,皆言浙江巡按錢淵為斂財勾結汪直,逼迫海商走私出海,殺人越貨……”

徐階念的是七日前趙貞吉送進京的密信,頓了頓,他漠然轉頭看向并列桌上的另一封信。

“七月初六,由慈溪返鎮海,突遭擄掠至侯濤山深處,當夜千余盜匪來襲,焚毀庫房,刀槍并舉,直逼陣前。”

“浙江巡按御史錢淵,寧波知府唐順之,總督府幕僚王寅、鄭若曾皆在,錢家護衛三度敗敵,浙江都司游擊將軍戚繼美率兩百甲士由金雞山中出,渡江抄其后路……”

念到這,徐階實在是念不下去了,將信紙擲向張居正。

信紙飄飄揚揚落在地上,張居正彎腰撿起細看,臉上沒什么表情,心里卻在暗嘆,原來是三年前那件事,展才布的好局。

陸光祖和徐璠陸續看過信,都一時無語。

不論徐璠,徐階和張居正、陸光祖都心生寒意,雖然早知那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絕非凡品,但不料心思深沉至此,手段老辣至此。

嘉靖三十四年,百余真倭繞行數千里,沿途殺官兵、百姓五千余人,破四城,焚數十村落,渡長江直取南都,此事震驚天下,陛下大怒非常。

這等事背后的隱秘……錢淵卻死死藏在心底,一直到南下擊倭大勝兩浙倭患平定招撫汪直之后,才設計讓那些海商跳進挖好的坑里。

如此心計,如此手段如何不讓他們心生警惕。

陸光祖悄悄瞥了眼臉黑如鍋底的徐階信中所敘極為相信趙貞吉應該是事后才知曉內情的,也就是說……這一個多月來趙貞吉一直被玩弄于鼓掌之間。

不僅僅是錢淵,還有那些海商……趙貞吉名氣不小理學大家,但在錢淵和那些海商之間,趙貞吉只是枚棋子,甚至是枚沒多少用處的棋子。

書房里寂靜非常,張居正盯著跳動的燭火,不由恍惚起來……記得三年前得知好友被倭寇擄走,自己既心傷好友之隕落亦痛惜少了個或許能助自己建功立業的臂助。

但那位好友脫險而出,在京中惹出好大風波隱隱成了自己的擋路石……再到如今好友已經名揚天下注定將是名留青史的人杰而自己卻攀附徐階而入詹事府……

當然了,那位如今已經不再是好友。

三人皆沉默無語,這封信將他們之前的謀劃一擊而碎,趙貞吉之前的那封信……簡直就是這封信的反面相同的事件,卻有著截然相反的解釋。

徐璠冒失的打破了沉默,“既然三年前倭寇襲南京是這些海商主使,那這些海商也算是倭寇了……象山島兩次遇襲,這次鎮海縣也遇襲,也能解釋為倭亂,彈劾兩浙倭患不息……也說得通。”

徐階狠厲的視線投來,嚇得徐璠收了嘴。

不僅是同鄉,還是同窗,甚至還是你的女婿,人家在東南布下如此大局,你卻事后都看不穿……徐階怒氣博生,怒斥道:“如若彈劾就能罷免,嚴分宜何以執政十余載!”

“師相勿怒,世兄年歲尚淺……”陸光祖一滯,那位可比徐璠年輕,而且還是徐璠的女婿,年歲尚淺這個詞用的不太恰當。

看徐璠被嚇得臉頰發白,徐階長嘆一聲,今日本不打算讓長子進來,真是丟人現眼。

“嚴分宜獨掌朝政十余載,朝中彈劾不斷,楊椒山、沈青霞均以微末之身上書彈劾,卻或下獄被殺,或被貶邊塞。”陸光祖輕聲解釋道:“嚴分宜諸事媚上,陛下信重,這才是其巋然不倒的原因。”

徐璠還有些不服氣,“據說今日錦衣衛北上,搜捕宣大總督楊順入獄……他可是嚴分宜的義子。”

陸光祖耐心的說:“今年薊門遭俺答突襲大敗,陛下已然不悅,僅僅數月后,俺答西移,幾破大同右衛,又于宣府大敗官兵,連破數十城堡。

此是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亂的最大一次慘敗,陛下因此大怒,薊遼總督王民應,宣大總督楊順,此二人罪責無可辯駁,無從推卸。”

看了眼沉默的徐階,陸光祖接著說:“去年胡汝貞于紹興大敗徐海,后招撫汪直,兩浙倭患漸息……如若今年倭患再起,如若倭患能勾連汪直,陛下必然大怒,胡汝貞即便不下獄論罪,也必然遭貶。”

看徐璠還想說什么,徐階訓斥道:“如今兩浙到底有沒有倭患,你以為陛下不知?!”

“咳咳。”張居正苦笑道:“徐文長入直西苑,常在帝側,展才入京信件往往密入西苑,直抵御案,此事內情,陛下必然了然于心。”

陸光祖嘆道:“多有科道言官彈劾展才媚上,此事就是一大緣由。”

張居正在心里琢磨,這些天彈劾錢淵以及隨園的奏折,陛下均留中不發,也不知道是陛下的心思,還是徐渭做的手腳。

呃,想多了,那是嘉靖帝想看戲……當然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朝中用度不足,需仰仗寧波稅銀,嘉靖帝就這德行,躲在后面看著別人闖地雷陣。

徐璠怔怔的想了會兒,突然一拍大腿,“這么說來,二月初大洲公搜捕汪直,才是最好的機會!”

陸光祖和張居正對視一眼,都微垂眼簾不吭聲了……那件事的確是最好的機會,一個不好,汪直麾下就要起事,陛下定然大怒,直接問責,從胡汝貞、錢展才到唐順之一個都跑不掉。

可惜僅僅隔了一日,錢淵果斷急赴杭州,兵圍巡撫衙門,將汪直硬生生搶了出來。

但此事說起來有些齷蹉……屬于能做不能說的那種,誰像徐璠這愣子直接說出口。

張居正眉頭一皺,拿起信紙又看了眼,“戚繼美……”

陸光祖隨口道:“福建總兵戚繼美胞弟,去歲長水鎮、桐鄉兩場大捷,此人均有戰功,應是展才心腹。”

陸光祖對錢淵頗有好感,畢竟他是嘉興平湖人,錢淵在嘉興府多立戰功,當年崇德大捷,陸家就避入崇德縣城,去年桐鄉大捷,陸家也在桐鄉城內避難。

張居正微微點頭放下了信紙,他注意到戚繼美是從金雞山渡江的,而趙貞吉上一封信提到汪直率麾下在金雞山腳建宅組村。

彈劾錢淵勾結倭寇……只怕還真沒錯呢,但如若不是錢淵從巡撫衙門撈出了汪直,只怕戚繼美也不會藏于金雞山中。

“叔大?”徐階皺眉問。

“岳父。”張居正拱手道:“如今朝中依舊多有彈劾展才者,還望岳父彈壓一二。”

徐璠哼了聲,“記得你和那廝是好友……”

“住口!”徐階也是無語了,雖然錢徐兩家已然分道揚鑣,但這次徐階的目標不是錢淵,而是借此轉向胡宗憲,現在沒有借口了,難道還要和錢淵撕扯不清?

要知道人家錢淵也不是好惹的,不說身側隨園眾杰,不說簡在帝心,光是和錢淵叔侄相稱的高拱……至少徐階就不愿意去招惹。

“你出去!”徐階是忍無可忍。

這封信已然證明了,壓根就沒有倭患再起的由頭。

而鎮海稅銀賬目……方鈍都說了,賬目清晰,人家都把賬冊送上京了。

以錢淵的心思,如果是當日編練新軍,倭寇還在的時候還好說,現在絕不會和胡宗憲拉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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