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
小屋之中,玄微子出離定境,盤坐不動,仔細回想著借由飛鳥斥候探聽到的土著情報。
新大陸的土著當然有著自己的語言,雖然不能用飛鳥斥候施展“通曉語言”,但玄微子是通過飛鳥斥候延伸元神感應,去體察兩名土著之間交流,從而“轉譯”成自己能夠理解的信息。
“看來我最近稍微有些進步了,飛鳥斥候不僅能變得跟真實的鳥類一樣,而且不會被察覺到有法術波動。”玄微子摸了摸下巴,思量道:“而且如果不是這樣,那兩個土著也不會放心交談,我也很難探知出情報……洪水嗎?那個圖騰守護者應該就是被帝國叫做精魂使者的施法者了。”
玄微子早就對精魂使者抱有好奇心,根據法師們的說法,這些精魂使者能夠操控精魂,施展各種奇異的法術——甚至可以歸類為古代巫術。
而所謂精魂,玄微子還一度以為是鬼魂陰物之流,所以曾猜測精魂使者是上輩子見過的那些請鬼魅上身跳大神的民間巫師,但他后來與土著幾番交手,發現所謂的精魂并不是死者亡魂,而是某種特殊的自然靈。
自然靈本身并沒有具體形態,它的形態是由部族歷代信仰所塑造,經由精魂使者的引導和溝通,反過來對部族加以庇護。
所以精魂無法簡單以數量估計,它既可以是分散的個體,也可以是聚集成一個總體,但大多不會超出部族信仰與崇拜范圍。玄微子猜測,精魂的源頭應該類似于原始的圖騰信仰,只不過在這個世界,原始的圖騰信仰與精魂構成了良好的互動,而維持這個互動的便是精魂使者,這些施法者也理所當然成為部族的首領或重要人物。
更重要的是,新大陸的土著雖然被帝國以各種形式宣傳成是落后、愚昧、野蠻的種族,但就方才探知情報來看,人家土著也在經歷入侵期間飛快學習進步,甚至已經利用樹皮纖維制作出類似防彈衣的附魔護甲。
這樣對比下來,柴堆鎮反而沒有什么明顯的優勢,玄微子也慶幸那個薩雷米爵士沒有憑著一腔熱血說要主動進攻,否則在山高林密的環境中,眾人未必是擅長伏擊的土著對手。
“現在的情況是,對方的精魂使者似乎在準備規模龐大的法術,發動一場風暴與洪水,直接沖毀柴堆鎮,這樣就能徹底瓦解此地的防御工事。”玄微子閉起雙眼,腦海中自然浮現柴堆鎮周圍一帶的地形輪廓。
自從煉制出飛鳥斥候以來,玄微子就一直保持它們在外巡邏偵察,將周遭地形地貌牢記在心。
柴堆鎮所處地區,總體西高東低,其中有兩條溪水從西邊山脈流出,然后在相對平坦地區匯合。柴堆鎮便是建立在兩條溪流之間的地帶,保證取水方便。
如果精魂使者要發動洪水,必然是順勢從西邊溪流涌下,裹挾泥沙形成泥石流沖毀柴堆鎮的圍墻,如果同時還有風暴雨雪助威,陷入泥濘的柴堆鎮立刻會失去大半抵抗力量。
“水量確實變小了,精魂使者控制著源頭處的水嗎?”玄微子重新入定,這次他沒有顧忌與星界連接,而是盡量發動元神的感應能力,探知柴堆鎮周圍氣候的微妙變化。
一般心靈術士并不掌握這種技藝,按照星界中那些古老心靈術士的說法,他們更追求對心靈與思維的控制,認為通過掌握認知能力,就可以對自己與他人心靈進行“加工”,甚至扭轉現實。
玄微子身為修道之人,并不否認修行中有大量關于心性的部分,但他也覺得這些古代心靈術士所求有偏。世界需要心靈去認識,心靈也需要世界來支撐,而不是僅憑心靈孤懸在一無所有中。
所以古時候的道家仙真修士,大多提倡游歷,不僅要游歷紅塵俗世,也要游歷山野自然,大道既在身心,亦在山川草木、含生物類、宇宙星辰間,可惜后世修士基本舍棄了這部分的修行了。
元神感應著天地間精微物性的流動與變化,自有一股磅礴浩大的“信息”彌漫在天地自然,本來只是靜靜流淌的溪水、路邊冰冷安穩的石頭、飄忽卷動的強風,甚至將視線拉遠,看見遠處起伏的山川地形,這一切本來沒有生命的事物,聚合在一起形成某種奇妙意蘊。
玄微子忽然明白,形成精魂的自然靈究竟是從何而來了。只不過他的元神所感應到的,還只是未曾經過部族信仰所塑造的自然靈,還是一片蒙昧無覺的狀態。
暫時忽略思考,玄微子仔細感應天地自然中那精微玄奧的信息,那是流動不息的痕跡,由此可以探查過去未來一段時間,附近范圍內天氣變化的趨勢。
元神接合天地自然,玄微子身中元炁也隨之發動,內外交感,他的軀體竟然漸漸變得模糊虛幻起來,隱約變成半透明的星光體。
察覺自身變化,玄微子立刻退出定境,安穩元神、調和元炁,軀體變化才控制下來,逐漸還原成本來模樣。
“好險啊,這算是在這個世界的修行劫數嗎?居然自行發動了‘星光體形態’。”玄微子敲著膝蓋自言自語起來。
丹道修行注重性命雙修,玄微子元神本就強大,自然是選擇以元神發動元炁的性功法門,如今神炁已然初步勾連,開始煉化后天精氣的地步。
只不過這個世界內外交感的規律細節和上輩子不同,元神向外接合,自然引動元炁,伴隨牽動肉身爐鼎產生奇特的魔法效應。
“明明是丹道中真空煉神、感悟靈息的功夫,居然莫名其妙學會了一道新靈能?”無論是玄微子還是奧蘭索,原本都沒有掌握“星光體形態”的,畢竟一名心靈術士要學會所有心靈異能,也是極難做到的事情。
不過玄微子轉念明白,其實“學會”這個說法并不準確,他這是很典型的“感悟”,這也是丹道修士與法師注重邏輯演算、通過智力理解來學習法術不同。
而方才短暫感應,玄微子已經可以確認未來的確會有一場強烈風暴發生,發生源位于西邊山林深處,并且風暴會逐漸向東逼近柴堆鎮。
“這就麻煩了,風暴聚集發生是精魂使者施法,但風暴形成之后,卻是會自然逼近柴堆鎮,連擋都擋不住。”玄微子并無感悟法術的喜悅,這要是真的讓風暴和洪水一同襲至柴堆鎮,自己也只能跑路了。
……
“什么?偷襲?!”
同樣是在石砌小屋之中,沃夫與薩雷米爵士被玄微子的話語嚇得站起身來。
在了解到土著要發動洪水和風暴后,玄微子將鎮上兩位主要人物找來,并且說出自己的想法。
“不然呢?”玄微子聳了聳肩膀:“現在還來得及,再拖下去,柴堆鎮肯定只有徹底覆滅的結果。我是跑得了,這里的其他人可跑不了。”
薩雷米爵士拳頭一砸桌面,震得杯子跳起,堅定地說道:“那就立刻開采石頭,打造更加堅固的防御工事!我就不信——”
“來不及的。”玄微子打斷他的話語:“就算讓柴堆鎮所有人都上山采石,也根本來不及筑成可以抵御洪水的堡壘。柴堆鎮本就處在平地上,我這里地勢倒是稍微高一些,但也只能暫時躲避,不能解決問題。”
一旁沃夫摸著禿額頭,說道:“我贊成偷襲,過去我們也組織過獵人在森林里跟土著戰斗,只要找對了路,肯定可以發動偷襲,只不過……”
玄微子看出沃夫的顧慮:“你是擔心能夠發動洪水和風暴的精魂使者很難對付?”
沃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道:“不瞞你說,我過去認識翠綠之環的賢者也有類似的法術,可以操控天氣、召喚雷暴,他們的實力我可是見識過的。”
玄微子看著沃夫,想到既然新大陸有圖騰崇拜的施法者,舊大陸應該也會有,翠綠之環的賢者應該類似于精魂使者,但具體有什么差別還不好說。
“翠綠之環?你是那些立著巨石陣的異教徒?”薩雷米爵士周圍問道。
沃夫一聽這話就怒氣上頭,毫不客氣地回了一句:“對啊,那又怎樣?”
薩雷米爵士微微昂起頭,淡淡說道:“我只是沒想到你們居然逃到新大陸,莫非是想延續你們那愚昧的異教嗎?”
“我去你媽的傻筆太陽神!我們信我們的,你們過來搗什么亂?”
“我們是神圣之主教會!不是太陽神教會!”
“誰不知道你們教會到處抄襲人家的神話傳說?抄的最多就是各地的太陽神和光明神!”
“這、這不是抄襲!是你們這些異教徒不能領會真正的神跡,才會偏頗地以為神跡只有太陽或者光明!”
“別吵了!”玄微子沉喝一聲,用上帶有震懾效果的心靈異能,按著額頭問道:“我就問你們一句,要不要去偷襲土著部族?如果要去,我們三個最好一起出發。”
薩雷米爵士問道:“如果不去呢?”
玄微子只好說道:“那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難道你打算放棄這里的平民嗎?”薩雷米爵士抬手斥責道。
“不然呢?”玄微子再次重復,說道:“我不欠他們的,這些日子幫得也夠多了。大不了臨走提醒他們一句,趁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哦,這也是一個辦法,去更下游的地方重新建造聚落,避開這一次威脅。”
薩雷米爵士問道:“避過這一次,那下一次呢?”
玄微子反問一句:“對啊,你也知道啊?”
薩雷米爵士表情一愣,忍耐著沒有發作。
玄微子繼續說道:“我已經派遣飛鳥斥候散入森林中偵察了,大概知道精魂使者進行儀式的地方,只可惜不敢太過接近。但多少能夠猜出精魂使者此刻正處于高度專注的狀態下,而且附近沒有密集守衛,偷襲成功的話,我們只需要對付他一個。”
沃夫問道:“確定真是這樣嗎?”
玄微子說道:“眼下只能獲取到這么多情報,還是說你們哪位會點預言法術?”
沃夫撓著額頭不說話,他一個狂戰士,除了砍人也不會別的了。至于薩雷米爵士顯然也沒有掌握這種神跡,站在一旁默然不語。
玄微子等了一陣,兩人都沒有話說,輕敲著桌子說道:“那我就當你們都認可了,現在就開始做準備。”
言畢拿出兩個盛了水的杯子,再遞出一把小刀,說道:“你們兩個人出點血,我準備一個靈能。”
“什么?”薩雷米爵士臉上一千個不愿意,問道:“你是要施展什么邪惡的詛咒嗎?非要這樣讓我們加入偷襲?”
玄微子面無表情地說道:“你以為鎮子外面沒有土著在盯著嗎?要是我們連續幾天沒有露面,他們肯定會有所警覺,這對我們的偷襲不利。”
沃夫叫嚷著說:“那把他們殺了不就好了?”
玄微子解釋說:“這些土著很聰明,往往是幾人一組,單獨駐守的也是部族精英。而且還有輪替值守,其中哪一組出現問題,一樣會引起注意。所以我們這次偷襲,中間路程盡量不要殺人,要一口氣深入到精魂使者面前。”
沃夫問道:“那要我們的血是做什么?”
“我給你們制作分身,能夠替代你們的氣息,以免被人察覺。”玄微子說道:“放心好了,這個分身由我來操控,我不會讓別人看出來,只要支撐幾天就好。”
薩雷米爵士一臉質疑地問道:“你不會趁機搞什么惡作劇吧?”
玄微子問:“我為什么要這么做?這對我有什么好處?”
薩雷米爵士支支吾吾地說道:“過去有法師變化成別人的樣子,將一位伯爵的妻子……那個什么了。”
“哪個什么了?”沃夫問道。
“不要裝傻!我知道你明白!”薩雷米爵士惡狠狠地回了一句。
玄微子實在沒心思跟這兩位斗嘴,一把將小刀釘在桌面上,說道:“要干就干,不干拉倒!”
沃夫和薩雷米爵士相互對視一眼,先后拿起小刀割破手指,往杯子里滴下鮮血。
玄微子拿走杯子說道:“好了,我先去準備法術,你們有什么事情也盡快安排好,記住,不要向其他人透露我們要外出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