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多麗一手握住花木短杖,另外一手散發出朦朧柔和的明黃光芒,感知伴隨這團明黃光芒向外擴散,形成一種特殊的偵測效能。
羅莎蓮就在她旁邊趴著,當明黃光芒照到身上時,她察覺到一絲異樣,體內各處中好似有熱流竄動,使得自己能與這股明黃光芒共鳴起來。
“珊多麗?這是怎么回事?”羅莎蓮下意識地在心里問道。
“羅莎蓮大人?”珊多麗腦海中聽見對方的聲音,說道:“你能夠施展心靈交流了?”
羅莎蓮近來沒太用心修煉,搖頭道:“不是我呀,這明明是你弄出來的,我還奇怪呢。”
珊多麗看著手上散發的明黃光芒,從玄微子閉關到如今有好幾天了,她修習那個名稱奇怪的技藝,重新獲得了一些精魂法術,但與過往又有差別。
以前的精魂法術,是珊多麗的靈魂與圖騰巨靈聯系起來,從而獲得屬于自己的守護巨靈,讓靈魂與守護巨靈不斷結合,就能夠慢慢獲得一些精魂法術。
斑獸部族的精魂衛士也類似這樣,只不過他們是通過守護巨靈與身體的結合,有一些精魂衛士能夠獲得少量法術,但更多是依靠守護巨靈來強化身體的力量與敏捷。
以前的守護巨靈,更像是圖騰巨靈散出的一條分支,將圖騰守護者聯系在巨靈這根“主干”上,圖騰守護者或者精魂使者的力量都來源于圖騰巨靈。
而現在的情況有些特別,珊多麗并沒有主動與任何一個圖騰巨靈產生聯系,精魂法術卻依照過往習慣慢慢恢復,只不過原本用來感知死者靈魂的“巨靈目光”,除了可以偵測精魂和虛體,似乎還能與別人進行心靈交流。
“這是好事啊。”羅莎蓮聽完珊多麗的解釋后說道:“這幾天都不能跟你們交流,我都覺得無聊起來了。”
珊多麗只是默默點頭,沒有多說什么。
羅莎蓮察覺到對方情緒似乎有些變化,問道:“珊多麗,你還在恨他嗎?”
“我……我不知道。”珊多麗垂下頭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想,也許是我太不堅定了,老師與族人的仇恨,本來不應該放下的。可是我……羅莎蓮大人,您不也是被他打敗的嗎?您又是怎么想的?”
“我嘛,倒沒有你這么糾結。”羅莎蓮兩只前爪交疊,下巴擱在上面,回答道:“我畢竟是野獸,在叢林里早就見慣了打不過就認輸的事情。就像兩頭雄鹿爭奪雌鹿,打不過的一方當然是開溜咯,難不成非要拼到死嗎?趁沒有受重傷前認輸開溜,回頭說不定還能找到別的雌鹿。”
“可是——”珊多麗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即便羅莎蓮說的情況,她也親眼目睹過。
忽然偵測法術傳來別的信息,珊多麗來到小城堡外面,就看見一只毛茸茸的狐貍站在草叢邊緣不敢靠近,珊多麗能夠看見狐貍身上散發著奇異的靈光,于是將“巨靈目光”聚焦在它身上。
轉眼間,一段段陌生信息隨之涌入腦海,什么“法師”、“奧秘騎士”、“聯手伏擊”的說法,讓珊多麗困惑不解起來。但她卻察覺到其中蘊藏的危險,應該趕快將這件事告知玄微子。
珊多麗剛剛回到小城堡,就看見玄微子已經走出石室,在中庭小院一臉沉悶地揣著袖子,似乎在為什么事煩惱。
“你出來了?”珊多麗說道:“剛才外面有只狐貍,似乎帶著消息來的,它說……”
玄微子天眼一開,自然就將寄托在狐貍身上的信息了解清楚,他皺起眉頭,不滿意地說道:“我才走了幾天,就發生這么多破事,居然還想把我拖下水?”
“發生什么事了?”羅莎蓮詢問道。
玄微子順勢展開一個百尺范圍的“心靈感應”,這也是他新獲得能力,比單純的心靈鏈接更方便,能夠同時維持和多個對象心靈交流。
“柴堆鎮最近來了不少新面孔,先是一個翠綠之環的賢者,然后是一支來尋找圣地遺跡的帝國奧法衛隊。”玄微子說道:“那位翠環賢者居然跟鎮上的治安官聯手,打算要消滅這支奧法衛隊,并且請我幫忙,那只狐貍就是翠環賢者驅使動物來傳信的……話說這里都能被他找到啊。”
珊多麗不太明白玄微子的態度,問道:“柴堆鎮不是很仰仗你嗎?你不打算回去?”
“我回來閉關,就是為了躲開他們的。”玄微子沒好氣地說道:“別看就是個偏遠小鎮,一堆糾葛恩怨,我才不想摻和進去。現在居然還想對帝國軍團的奧法衛隊動手,我瘋了才跟他們一塊混。”
珊多麗也大概理清狀況,問道:“可那個奧法衛隊不是為了圣地遺跡來的嗎?你也進去過,就不怕他們搶先霸占了遺跡嗎?”
玄微子說道:“我是對那個遺跡有些好奇心,但還不至于為了遺跡,就將自己置身于強大勢力的對立面。柴堆鎮那幾個家伙,以為殺幾個法師容易,就忽視了背后更大的局勢……嗯,你倒是提醒我了。”
“什么?”
“沒事,一些實驗思路而已。”玄微子打量一下珊多麗,說道:“看來你有點進步了,不過現在還只是恢復你原有的精魂法術。而且我猜你也發現了,你恢復的精魂法術,跟原本會有差別。”
珊多麗點頭問道:“我正想問是什么原因。”
玄微子解釋說道:“你過去通過修習精魂法術,出現了一些超自然能力,然而更基礎的是身心狀態的變化,形成全新的魂魄結構。就像將黏土捏成了粗糙泥坯,即便施法能力一度消退,可是這些成型的‘泥坯’依舊保留著。”
這種形容方式,珊多麗倒是很容易理解,說道:“也就是說,現在是泥坯里承載的事物變化了?”
“只是稍微變了一點、很小一點。”玄微子點撥起來:“你別忘了,我教給你的‘煉魂通神’,仍然是要你與自然巨靈溝通,只不過是建立與過往不同的溝通方式。所以首先要變的是你身心狀態,就像同樣是水,在不同容器中會有不同的形狀。自然能量以不同形式構造,會展現不同的魔法效能。而你眼下改變的幅度還很小,所以恢復的精魂法術也只是稍有變化罷了。”
“哦……”珊多麗聽得半懂半懵,又問道:“還有你這個技藝的名稱,實在太奇怪了。前半段的意思我還聽得懂,大概是要將通過某種方式改變靈魂,后半段的意思是讓我聯系神明嗎?那是你們殖民者的神明嗎?還是說自然巨靈的別稱?”
玄微子心里嘆氣,只能說這個世界無論是通用語還是土著語,都無法清晰準確表達其中意蘊。就算有通曉文字、心靈交流這些超越語言的溝通手段,語言背后的文化傳承依舊無法照搬挪用。
就好比“神”之一字,道家修士對其解釋起碼有四個,玄微子只得不厭其煩地跟珊多麗解釋起來——
首先概念最粗淺的神,就是鬼神崇拜之神。無論信徒將其地位抬得多高,力量有多么強大無邊,對于修道之人而言都是外在鬼神。甚至更具體而言,但凡鬼神必因感應而生,不用刻意要求其存在狀態與是否具有實體。
其二便是精神意識之神,此神對于修道之人便是識神,而諸如魂魄意志、思慮知覺等等皆屬于此。
三則是物用之神,但凡是涉及規律、機制、功能的表現,便是此神。比如天地自然運行的規律、人體身心運作的功能機制。玄微子教羅莎蓮的“存思五氣法”中,將腑臟器官物能化,其實就是以神應物之用。
最高一等便是引起規律與機制出現的本源,對于修道之人而言就是元神。但還不是一般顯現后的元神,而是要達到忘形齊物的境界,與萬事萬物互通的元神,無比接近于大道。其實光靠語言和思維,已經無法形容這個境界的“神”了。
此四者,本源之神與物用之神,一體一用。本源之神與意識之神,一里一表。鬼神之神則是意識之神對物用之神形而下之的變造。
其實絕大多數鬼神,本質上不會脫離智慧生命的認識范疇,無論其是否真實存在,其實都是將天地自然客觀規律具體化、形象化的結果,甚至是智慧生命的社會規律與形態的具體化。
如此則誕生出各種自然神、人格神,以及負責社會關系與活動形式的社會神。
像玄微子這樣的丹道修士,雖然嘴上不說,但對鬼神向無好感。他們所追求的,便是以意識之神向物用之神、本源之神靠攏和趨同。正所謂煉神還虛、煉虛合道,根底便在于此。
至于傳授給珊多麗的“煉魂通神”,從道法角度來說,也是為求道而設。但如果要將其弄成感應鬼神的伎倆,倒也不是做不到,可那樣便是舍本逐末之舉了。
“說實話,我也不指望你能一下子弄明白。”玄微子說道:“圖騰巨靈在我看來,其實已近于鬼神。不過精魂法術也非全是鬼神之學,自然巨靈則更近于物用之神,如果能夠善攝身心,通達天地自然運行規律,你便會知曉所謂鬼神,其實也是一種現象而已,沒有什么值不值得崇拜。”
只不過看著珊多麗和羅莎蓮一臉迷糊樣,玄微子就知道自己估計是白費口舌了。
珊多麗只得將話題帶回之前柴堆鎮的事情上去:“那你是不打算理會柴堆鎮了嗎?”
“我是我,沒有責任照顧其他人一輩子。”玄微子面無表情地說道:“更何況就算我在柴堆鎮,也不同意貿然跟帝國軍團的法師敵對。搞不好還會跟他們一起探索遺跡呢。”
珊多麗欲言又止,玄微子問道:“怎么?不希望遺跡被其他人霸占?你如果想要下山跟他們一起圍攻軍團法師,我倒是不會攔著。”
“我原本以為,你是出于守護柴堆鎮,所以才對我們部族……”珊多麗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
玄微子很干脆地回答說:“我當時只是選擇了在柴堆鎮棲身罷了。世間萬物存在的意義,對我而言不過是取其用而修行。如果其妨礙修行,那便將其舍棄與放下,要是擋路就將其踢開。”
珊多麗這回不說話了,她再笨也能聽明白,她的老師圖·冉迪就是因為擋路而被“踢開”的。眼前之人的冷漠并非表露在外的性格,而是更深處的本性。
“不過嘛,帝國與法師那貪占侵奪的習慣,我也是有所耳聞。”玄微子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自己探索圣地遺跡,但眼下我還差點最后一點功夫。”
剛才珊多麗提醒了玄微子關于圣地遺跡的事,其實是讓他想起那個從遺跡里帶出來的構裝體板甲。
之前玄微子試圖將恒益子、活化烏鴉與星光體分身融合為一,并且還搭配“星之冠冕”為能量源,意圖打造出一個強大的魔法仆役。設想很豐滿,現實卻狠狠抽了玄微子一巴掌。
“星之冠冕”與奧法星圖的聯系,的確可以為新的魔法仆役提供浩瀚能量,但魔法仆役的功能結構卻無法支撐能量輸入輸出。好不容易費盡心機來強化功能結構,這回能量輸入又不夠了。
就算玄微子找到了更強大的能量源,魔法仆役的功能結構還是無法支撐,徹底陷入了兩難境地。玄微子想盡辦法,以各種方式運神行炁,不斷調整星光體的內在特性,沒日沒夜的施法,卻還是不能讓此魔法仆役穩定發揮。
所以現在根本問題變成如何塑造一個“功能與能量”保持穩定的運行模式。
理論上,功能結構與能量物質保持穩定、不退不失的運行模式,恰恰就是丹道修士的金丹大成境界。但眼下玄微子自己都還沒達到這種層次,讓外物做到類似的情況簡直是難上加難。
唯一的辦法,就是尋找本來就能保持穩定的運行模式,同時還要具備實際形體作為承載——當初在圣地遺跡帶出來的那套構裝體板甲,不就是最好的對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