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承恩曾說過,東勝神州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此言大意就是,東勝神州之上,人間界這一畝三分地,我大唐就是你們爹,不管你們是叫傲來國,還是什么車遲國,亦或者說是女兒國,寶象國,鬼方國,青丘國,見到大唐自動降級。
什么,你不服?
不服我就干你!
古代的外交可沒有那么多做作花活兒,有的就是,你不服我我就干你,干到你服氣。
大唐作為在周朝舊地建立起來的新人朝,那是打出來的江山,從太祖李淵到二世李世民,可以說唐王都是打出來的,尤其是這個李世民,沒繼承的時候就已經被封為秦王,繼位唐王之后,更是把周圍一幫小弟削了個遍,得了很多稱號,諸如西胡打柴人,鬼方的征服者,神州總納貢等等稱謂。
由此以來,但凡大唐有點風吹草動,這周圍的國家也是風聲鶴唳,各個不得消停,生怕大唐又來找麻煩。
而這一次,大唐搞稷下學宮,已經不能說是風吹草動了,這可以說是大張旗鼓了。
如此勁爆的大消息,不過三五個月就傳遍了大唐的每一個角落,即使是那些邊角地方,也都聞聽了那稷下學宮的大事。
東勝神州,傲來國,東海郡,西潮城。
此城東接東海,西接大唐三城之一的蘇城,是傲來國數一數二的大城,占據著傲來國三分之二的交易量,四分之三的人口流動量,就連王宮都在西潮城里,故而,有人說,傲來國雖然是小國,但是這西潮城不輸給大唐三城邯鄲,建鄴,蘇城的任何一城,那是吃喝玩樂,樣樣不缺,夜晚都開著城門,也叫不夜城。
噠噠——
大雨瓢潑在西潮城的夜晚。
西潮城已經連續下大雨數十天了,這讓原本熱鬧無比,人流如潮的西潮城變得幾分冷清,青石街道上,一個黑色長衫,腳踩著千層布鞋,右手里撐著一把油紙傘的中年男子,踱步而行,他的目光溫和,雙瞳掃過那些個街道兩側門可羅雀的生意,不時的酒店小二沖他吆喝。
“客官,來喝一杯嗎?第一杯免費!”
“客官打尖兒嗎?”
“客官,咱家姑娘可水靈了!”
中年男子和笑著,沒有去應酬那些話語,而是一邊從袖口里拿出來了一封紙條,卷宗之上清晰的記載著一行話語。
“酉時三刻,西城門,打傘的和尚。”
中年男子看完那紙條,紙條居然憑空消散不見了。
中年男子眉頭微微皺起,“酉時三刻,咸豐酒家,打傘的和尚,館主找和尚做什么?”
“算了,不想了,館主讓找肯定有他的原因。”
中年男子自言自語道,“現在已經酉時二刻了,差一刻鐘,我先去西城門處瞅瞅。”
中年男子腳步輕快,不多時候,到了西城門,西城門外是一條河,喚名潮江,江中盛產銀鱗錦魚,味道鮮美,平素里很多漁夫都喜歡在這撈魚,這些天來大雨連綿,潮江上已沒有了漁船,岸堤上也沒了漁夫,等等!好像有個漁夫啊!
中年男子駐足看去,只看到一個老叟枯坐在那岸堤上,提著一桿破舊的竹竿,正在潮江里釣魚。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打算離開,可就在離開的瞬間,中年男子似乎意識到了什么,急忙的回頭再看去,那釣魚老叟還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中年男子雙眉緊皺,似是發現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自言自語道,“怎么會,怎么會這樣,我,我看錯了嗎?”
話音落下,中年男子腳下一步,下一刻里他身影幻滅,出現在了那潮江岸堤旁側,中年男子看著那釣魚的老翁,當看到他那干癟黃蠟的面頰,留著一撮山羊胡須,和笑之間,滿是滄桑。
中年男子看此,下一刻里雙瞳激動,躬身合手,畢恭畢敬道,“陳塘關李靖,拜見太公!”
太公?
被心高氣傲的李靖稱呼為太公的,能是誰?
唯有大周太公——姜尚,姜子牙,姜太公是也!
那釣魚的老翁,卻是不為所動,而是持著釣竿,平淡道,“周天子都沒有了,太公也沒有了,我只是一個釣魚的糟老頭子。”
李靖道,“太公言重了,您主持了封神大劫,赦封了天地神祗,沒有您,就沒有我李靖的今天,不管別人是不是還看得上您,您在我李靖眼里,稱得上一聲太公!”
“哈哈——”釣魚的姜尚抬頭看了一眼李靖,眼神滄桑,“我對不住你李家,你卻還以禮待我,世人都說你李靖不知好歹,不分黑白,但是我姜尚看來,你是封神劫數里看得最清楚的一個人,甚至,比我看得還清楚。”
李靖笑了起來,“太公,故友相逢,說那些個沒趣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對了,我記得您不是一直云游在外嗎?怎么來了這西潮城?”
姜尚道,“我來有我的道理,倒是你,不該在天庭為仙為福嗎?怎么到了這人間來?”
李靖道,“我最近在天上閑的無聊,正好我那兄弟天蓬看管南天門,我就找了個借口,下凡來看看我陳塘關老宅,誰知道路上居然遇到了太公,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姜尚笑呵呵道,“你見我無意,我見你卻有心,李靖,我們都是熟人,有些事情,我也不隱瞞著你了,我最近觀查天象,發現你的命辰從諸天星辰圖影里消失了。”
李靖聽此,沉默不言,果然自己投靠王多魚的事情被姜子牙發現了。
李靖其實對于自己被發現是有心理準備的,畢竟圣人都不是瞎子,圣人麾下那些善于掐算的大能者弟子也不是瞎子,自己在瘋狂修行氣運之術,遲早會被發現的,只是現在太早了吧,我氣運之術連小成都沒達到啊!
姜尚看李靖沉默了,又苦惱道,“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你這個家伙,生性狡猾,城府極深,你自己消失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的把我也拉上了,老朽的命辰被你一拉,也幾乎要消失不見,我估摸著,也就這幾天時間了,唉,你說說老夫是得罪你哪點了,你要拉著老夫去墊背啊!”
此言一出,李靖喜笑顏開,對啊,我之前把姜子牙推薦給王多魚了,想來王多魚已經開始算計姜尚了吧!
而姜尚這人老奸巨猾,他一被算計,就忍不住出來要問是誰算計他的。
現在好了,你我都是王院主的人,咱倆誰也賣不了誰麼!
李靖看著姜尚,笑呵呵道,“太公啊,有些時候,不是我李靖要拉你墊背,只是,時不待我,我不怠時啊,天數到了,您就是站的在遠,也會被卷入其中的。”
聽著李靖的話語,姜尚沒說話。
李靖這話很坦白,沒錯,是我拉你下水的,而且我告訴你,就算我不拉,你也遲早下水,你現在最好和我同舟共濟,別想著出賣我。
就在這時,背后的地方傳來了一個聲音,“你們倆人真是有趣,釣魚釣魚,魚都上鉤了,還沒反應!”
李靖和姜尚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背后不遠處的城門口,站著一個打傘的苦行僧,那和尚笑呵呵的看著自己,黝黑干癟的臉頰淹沒在夜色朦朧里,只能看到他的牙很白。
李靖這時覺察到,時辰已經到了,打傘的和尚來了。
李靖心中暗道,這個叫袁守城的家伙,算的真他么準啊!面前這廝就是院主推演的第一世走西天的唐玄奘嗎?
這個模樣,他真的是金蟬子轉世嗎?這也太黑了,太瘦了吧!
姜尚一邊釣魚,一邊道,“你和他認識啊?去聊幾句吧,我多釣幾條魚,等下隨你去見主家,也好有些禮物,我不能空手而去啊!”
“好!”李靖道,“太公繼續釣魚,我去和那和尚聊聊。”
李靖走了去,那城門口打傘的和尚好奇的看著李靖,面前這個儒雅仙氣的中年男子,是他從未見過的奇男子。
李靖回想著王多魚的囑咐,微微笑道,“這雨怕是要下很久了。”
和尚點頭,“是的,可是我的事情不能耽擱了,我已經離開化生寺三個月了。”
李靖點頭,“那你只能冒雨而走了。”
“不,我有傘,有傘就不算冒雨了。”
青年和尚的背后地上放著一把油紙傘,一個很破的油紙傘,那手柄都爛掉了,油紙黏糊糊的就好像是一層桐油。
這樣的傘,能撐住這樣的雨?
撐開了破傘,青年和尚舉著傘,朝著城門洞外,走了一步,嘩啦啦大雨猛地下去,和尚頭頂的破傘嘩啦啦被澆塌了一半,而和尚一只腳沒入泥濘里,一只木屐卡在了里面,他試著去把腳拽出來,可惜,越拽越深,頭頂的破傘也被風雨吹得不成了模樣。
李靖袖手站在城門洞里,淡淡道,“何苦呢?上天下了這般大雨,很顯然,佛祖都在阻止你這件事情,你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青年和尚干癟黑黝黝的消瘦臉龐看著李靖,“佛祖不愿我心,就把這佛換了就是,我心永恒,人定勝天!”
說到這里,青年和尚趴在地上,直接解開了捆在身上的木屐的靴繩,而后扔了另一只木屐,赤腳踩出,雙足踏在這泥濘的道路上,頂著那頭頂西拉破碎的油紙傘,一步步朝前。
李靖看著那和尚,緘默踩出一步,步伐而下,李靖的靴子上依舊光澤如斯,身上的衣物干燥如華,沒看起來好像是使用了法術,實際上沒有。李靖的體質,那可是仙家不滅體,六丁神火德庇佑,凡間雨水能沾染才是奇怪呢!就算不催動法力,李靖站在那,一滴水也難侵之。
李靖走的要比那和尚快多了,兩人并肩而走著,在那瓢潑大雨里,李靖看到和尚頭頂的傘幾乎都遮不住雨了,大雨把那和尚摧的左右飄搖,好幾次都摔在泥坑里,不過,李靖沒有去拉他,李靖知道拉了他也不會受你人情,不如就這樣看著你爬起來,再走。
“你的傘擋不住雨了,扔了吧!”
“我用著傘不是擋雨,是擋這天!我不想看到頭頂的天,我要我頭頂無天。”
“你是個禿子,腦袋上一根頭發都沒有,無發,無法,無法無天,打傘的二禿子,無法無天,哈哈哈……”
風雨里,長街無光,李靖笑著走著,身側的青年和尚卻是顯露苦澀,“施主,貧僧是和尚,不是禿子,請叫我和尚,或者說,行者。”
李靖搖頭道,“行者不好聽,不好聽,禿子好聽,二禿子,哈哈哈!行者是個禿子,但是禿子不是行者……”
行者撐著傘,終于消失了。
釣完魚的太公,披著蓑衣,戴著斗笠,看那遠去的行者,念叨,“他面門發黑,走不了太遠就會死的。”
李靖道,“這只是他的第一世,之后還有八世,每一世我都要來一趟,也許這一次是我來,下一次就是你了。”
太公道,“九世必死劫,很耳熟啊,上個量劫也有九世必死劫,他難道說是?”
李靖神秘笑道,“大劫人物!”
“大膽!”太公嚇得哆嗦,“李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你知道大劫是什么嗎?圣人都不敢多染指的啊……”
李靖微微笑著,大手按著太公的胳膊,“別怕,太公,您現在聽我說了,也等于染指了,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啊——啊!”
太公拍著膝蓋不住道,“吾悔也,今日該聽婆娘的話,不該出門的啊!”
“哈哈哈!”李靖拉著太公的魚簍,“這魚不少麼,走,一起回書館,我給你講那位廚藝老好了,我們今天可以吃烤魚了。”
“太公,您怎么一副死老婆的臉啊,高興一點麼!”
“太公,來,笑一個!”
“哈哈——”
李靖拉著太公消失在了大雨里,而沒有人注意到,在那潮城的西門城門下,一個英姿颯爽的英武男子,雙拳握得磕巴響徹,不住道,“為什么,為什么李靖接的不是我?是太公,天上那人不是說該我了嗎?”
英武男子腳下,一只純黑細犬嗚嗚直叫,似是在說,雨下大了,主人咱們回去吧。
那英武男子看了許久李靖消失方向,大手捋了一把細犬,幾分笑意,“好了,我知道了,咱們這就回去,今兒吃什么呢,要不去山神那看看吧!”
“嗚嗚——”
英武男子消失了。
而英武男子沒注意到,此刻在西潮城的城頭,一個身著破爛僧衣的落魄僧人,面看著西方,緩緩合手,“阿彌陀佛,金蟬子師兄,阿難只能送你到這里了,保重,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