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約翰站定身形,朝著灰衣男子的方向說,“我承認你的魔法造詣,現在比我高出許多。可我們倆打了一輩子,所用的魔法又是同宗同源,你只要一抬手,我就能知道你下一個魔法是什么,應該如何化解。所以,你一日不邁入半神,便一日奈何不了我。”
他說話間有些微微的氣喘,顯然需要短暫的休息來恢復自己的狀態。
灰衣男子的臉上浮現出了一個非常溫和的笑容,只是在兜帽的遮罩下,誰也看不見。他高高揚起雙手,天空中浮現出一片金色,將聯邦邊陲的夜空映照得一片燦爛光明。
“信仰之力,哈哈,居然連你這么卑鄙的人,都能掌握信仰之力。”老約翰道,“但即便有信仰之力,你能怎么樣?”
他的氣息已經恢復,手里多了一個棍子,赫然就是他平時拄的拐杖。
他將拐杖在地上一頓,拐杖表面簌落落地掉下一層漆,露出上面密布著的繁復花紋,居然是一把階位極高的法杖。
他奮力揮動法杖,揮過之處,狂風卷起沙石隆隆升騰而起,形成一個幾十米高的颶風卷,以一種狂放決然的姿態,帶著震耳欲聾的呼嘯,向那片金色的云彩飛去。
灰衣男子手指一點,云彩之上落下一道拖著金色焰尾的流火,擊打的目標卻與老約翰相去甚遠,朝著幾百米開外一棵不起眼的枯樹落去。
老約翰有些疑惑地朝流火落下的方向瞟了一眼,忽然之間臉色大變。他匆忙之間用法杖一招,那團颶風卷瞬間回到他的身前,托著他騰云駕霧般往那顆枯樹的方向飛去。
他的速度極快,但也只來得及搶在流火落下前一絲趕到,枯樹被他咔嚓撞斷,結界碎裂,羅松溪狠狠摔在地上,狼狽地打了幾個滾。
好在終于避開了流火,那道流火卻正中老約翰的身上,將他渾身纏繞的颶風打得粉碎。
老約翰卻一刻不停,又是一道卷起,卷住羅松溪,嘩啦啦地飛起,將他卷進了不遠處的一個礦洞里。
他這才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老約翰轉過身,朝向灰衣男子,但是顯然灰衣男子不會再給他質問或者說是喘息的機會,金色的云層中,飛下無數密密麻麻的流星火雨。
流星火雨打碎了荒原,打碎了荒原上的飛沙走石,打碎了可以看到的所有一切,被打碎的碎片,隨著流星火雨落到地面,又隨著火花迸射起來,像一朵朵怒放的火樹銀花。
老約翰被流星火雨直接劈成了兩半,然后溶解在連綿不絕的流星火雨之中,他消失的地方,同樣盛開出一地的火樹銀花。
這時候,東方浮現出朦朧的光彩,艷麗的朝霞在漆黑的云層里噴薄欲出,與金色的云彩兩相映照,仿佛一幅壯麗的天國場景。灰衣男子得意地抬起頭來,望著空中的云霞,默念道,“再見了,我的哥哥。”
一地的火樹銀花仍然猶如龍蛇般在地上與空中亂舞,灰衣男子相當滿意地欣賞著這瑰麗的場面,這些年來壓在心底最大的一塊石頭已經被搬開,心中的輕松與得意,令即使克制如他,也忍不住想放聲大笑起來。
就在此時,如龍蛇般舞動的火樹銀花里,忽然真的有一道火龍奔騰而出,直撲灰衣男子而來。
火龍的速度快得無與倫比,而且在灰衣男子最為放松、精神最為松懈的時候撲來,以灰衣男子的實力,竟然來不及做任何防御動作,就被火龍狠狠地撞在胸口,口噴鮮血倒飛而出。他在昏厥之前做的最后動作,只能是向空中噴射出了一團求援的煙花。
啪嗒,他的身體砸落在地上,隨他落下的,是半截已經面目全非的法杖。
……
……
羅松溪倔強地從礦洞里爬了出來,正好看到老約翰在無邊無際的流星火雨中被劈成兩半。他用一只手緊捂著嘴,止住自己悲慟出聲,另一只手反手拔向刀柄。即使他知道這樣做毫無意義。
這個時候,他看到老約翰留下的手段擊昏灰衣男子。他看到老約翰的法杖從火樹銀花中飛出,人卻再也沒有出來,更加悲怒,但這又令他的存在終于有了意義,他拔刀,暴起,向灰衣男子的方向沖去。
但早些時候他追蹤的那兩名騎手,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循著信號兜轉回來,一人伏身抓起昏厥在地上的灰衣男子,一人則掣出一把巨劍向他迎來。
巨劍揮來,還未及身,巨大的風壓就將羅松溪劈飛出去。那名騎手居然是一名黃金武者,正面交鋒,羅松溪根本不是一合之敵。
羅松溪糅身再沖,騎手又是一劍劈來,照例將他再次劈飛。
這個時候,抓起灰衣男子的那名騎手已經打馬揚塵而去。羅松溪猶不肯放棄,站穩身形待要拼命,與他交鋒的騎手在馬上喝道,“沒有意義的,回家吧,我們不會傷害你。”
說罷撥馬就走。
羅松溪心里涌起一股深沉的無力感。
金色的云彩正在漸漸散去,散去的同時吞沒了剛剛升起的朝陽。可能是剛剛的打斗太過驚人,擾亂了附近元素的自然平衡,冬日的荒原罕見地響起一聲驚雷,然后雨水無來由地落下,震起了地上干燥的塵土,讓整個荒原都彌漫著一股粘滯的味道。
灰頭土臉的羅松溪浸潤在這冬日的冷雨里,臉上滿是悲傷與疲憊。這三天里發生了太多了事情,任誰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以后,精神都會受到極強的沖擊,更何況羅松溪還沒有滿十六歲。
兩名騎手已經跑遠,他沒有能力阻止他們帶著灰衣男子離開,他沒有能力為老約翰復仇。
他重新鉆回了礦洞,礦洞把光亮和雨聲一起隔絕在外,他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曲折奔跑,衣服漸漸干燥。他又跑出了礦洞,雨水重新淋在他的身上,直到他鉆進另外一個礦洞。
他就這樣在光亮與黑暗中,在潮濕與干燥中反復奔跑,直到跑到目前為止他所知的最深的一個礦坑里,他終于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仿佛這樣,他才能找補回因為老約翰的離去而缺失的安全感。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緩慢地平靜下來。情緒需要宣泄,未來總要繼續。死生之外無大事,老約翰死了,羅松溪還活著,那么他能做的事情,就是好好活下去。
羅松溪告訴自己,好好活下去,帶著老約翰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然后終會有一天,積攢下足夠的實力,去為老約翰報仇。
五年前,羅松溪靠復仇走出了痛失親人的陰影。現在,他不再有陰影,只有一顆復仇之心。
……
……
而同一時間,那片火樹銀花早已散去的山坳里,一個狀若枯槁的身影緩慢地從一片塵土堆里爬出來。他的手里拖著一個半截頭的法杖。
他揮動了一下那半截法杖,法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化為了飛灰,同時,他那枯槁的身軀也在緩慢地恢復生命力。
只聽他喃喃自語道,“嘿嘿,查爾斯總算還有些良心,留給我這根‘一半法杖’。一半傷人,一半救己。果然這半截為我擋下了致命一擊。只可惜另外半截沒能殺了他。只不過代價大了點,抽掉我一半修為,和一半壽命……”
“那孩子應該不會有事……只是,我還沒死,千萬別心心念念想著為我報仇啊……”
一邊說著,他一邊也消失在迷宮一樣的地下坑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