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燃須重新拖著病弱不堪的身軀,每天坐在至高的泰坦王座上,盯著布里維夫遇刺案的重新調查。集權統治的高效率優點,終于在這時得到了充分體現。
索林確實經不住查,栽贓德拉克的事情簡直一戳就破。而廷尉司在清洗侍衛處的過程中,誘導、隱瞞證供的事情也很快被翻了出來。
燃須親自主導了對侍衛處的重新審查,當日參與進攻布里維夫莊園的帝國靖海軍秘諜,完全沒有料到朱莉·酒火會一下子倒臺,七名未撤離矮人王國的秘諜被全數捕獲,順帶便將靖海軍在酒火城的秘密聯絡處給一鍋端了。
未來得及轉移銷毀資料的靖海軍聯絡處,提供了許多朱莉·酒火與靖海軍勾連的證據,基本可以推斷出朱莉·酒火受帝國靖海侯韋斯特委派,潛入矮人王國,意圖控制矮人政權的真實身份。
又是靖海侯。
但藏身于朱莉身上的另一個靈魂,究竟屬于何人,暫時無從查起。
無論是矮人王國還是聯邦,都記載有關于靈魂奪舍寄生的傳說,學界推斷其為史前時代某一種精神力的高級運用法門。但具體施術的方法早已失傳。
如果說在冊封儀式上,朱莉·酒火體內寄生靈魂的言辭,還只是讓人覺得詭異與震驚的話,隨著調查所取得所取得的一件件證據,則真正跌破了無數人的眼鏡。
這些事情在朱莉·酒火在的時候,自然能被掩埋得天衣無縫,但誰能想到朱莉·酒火猝然之間就不在了,還扔下一顆殺傷力極大的重磅炸彈?
恐怕連犀角半島上那位位高權重的靖海侯大人,也沒有想到,那么多年的布局和謀算,會以這樣一種方式毀于一旦。
但破壞了這場巨大陰謀的羅松溪,卻殊無歡愉之感。
他躺在養傷的病床上,反復地一遍遍地呼喚著77,然而日復一日,沒有回應。
一周后,燃須·酒火親自前往探望了傷勢已經基本痊愈的羅松溪。
矮人王丟給羅松溪一張紙條,羅松溪看了一眼,是馬格尼教授前兩天傳過來的。
“燃須你個老糊涂,你要是敢動我學生一根寒毛,我一錘子砸爛你。”
羅松溪看到老師的字,心里終于泛起了一絲溫暖。
燃須·酒火對羅松溪說,“我要向你表示誠摯的歉意,也向馬格尼能培養出這樣一位學生表示敬意。”
羅松溪謙遜道,“陛下您言重了。”
燃須朝他擺擺手,“不要叫我陛下了,叫我叔叔吧。馬格尼當年與我父親情同手足,后來因為理念不同而鬧翻,即使這樣,這些年來馬格尼對我的幫助仍然不少。我也是因為年長,才貪你一聲叔叔。”
燃須說得十分真誠,羅松溪也不好計較他當天在聆訊會上完全沒有顧及神圣之錘的情面。
畢竟作為一名手握一國權勢的君王,在晚年喪子之痛的面前,能保持這樣一份清醒與克制,沒有把他和林小曼直接砍了,已經實屬不易。
要是燃須稍微暴躁一點兒,他也等不到為自己和林小曼洗清冤屈的那一天了。
“調查進行得怎么樣了?”他問燃須。
“朱莉·酒火……呸,她不配姓酒火。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她是帝國的人。”燃須說。
“不知道帝國什么時候掌握了可以控制別人身體和意識的法術,居然控制了一名矮人來禍亂矮人王室。這件事情我還會繼續查下去,聯邦的特別調查組,過段時間也會來酒火城協助我們一起調查。”
羅松溪點點頭,這件事情其實已經涉及到聯邦與帝國在與矮人王國關系上的博弈,他自然不好多說什么。
“麥格文那邊,我已經親自向他道過歉了。離遺跡開放還有兩個月,好好準備,皇家圖書館里也有一些關于遺跡的資料,回頭我也派人給你送過來。希望這次你們能有所發現。”燃須說。
羅松溪躬身表示感謝。
燃須再次示意他不需多禮,他的眼窩深陷,臉上掩飾不住深不見底的憔悴。
冊封儀式后的這一個禮拜,他看上去又蒼老了許多。
他原計劃今年冊立繼承人之后,他便可以諸事不管,安寧地度過生命最后的時光。
哪想到,這竟然成為他生命中最沉重、最噩夢的一年。
“其實,我還有事情想要求你。”燃須緩緩開口道。
羅松溪有些惶恐,趕緊道,“陛下請講。”
“本來我冊封了王孫詹姆·酒火繼承王位,照現在看,肯定是不合適了。現在能接任王位的,也只有四王子布萊恩·酒火。”
“但布萊恩年紀比詹姆也大不了多少,而我,頂多還有半年的壽命。我想你幫我勸一勸你的老師馬格尼,讓他回矮人王國來總攬朝政,為小王子帶一帶路。”
燃須·酒火其實才兩百歲不到,按照矮人的壽命算,其實遠未到達耄耋之年。然而自四年前罹患惡疾,格蕾醫生受馬格尼教授之邀,前來診治后也表示束手無策。
如果燃須身體尚好,也不會有今日的朱莉·酒火之亂。
羅松溪凝視著燃須·酒火灰敗的臉龐,雖然貴為君王,但他其實比一個普通的老人更加不幸——
糟糕的身體,一塌糊涂的子女……拖著身患絕癥的身體還要收拾兩個兒子一個兒媳婦留下來的爛攤子。
羅松溪沉吟了片刻,問燃須道,“當時格蕾醫生,說您患的是什么疾病?”
燃須伸手握了個拳頭,“格蕾醫生說,胃里面長了個瘤,有這么大。她當時說,要治的話,得把半個胃切掉,她沒把握動這個手術。”
羅松溪舉起手,一片湛藍色的水光出現在他的掌心。
“如果您相信我的話,我或許可以治好您的病。”
燃須躺在床上,羅松溪一只手按在他的腹部,水汪汪的水元素在他的體內浸潤、涌動。另一只手握著一支炭筆,一絲不茍將他感知到的影像畫下來。
離羅松溪提出給矮人王動手術至今,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多。羅松溪與格蕾醫生通了幾次信,將手術方案給確定了下來。
四年前格蕾醫生受馬格尼教授之邀,為燃須診治時,下的診斷是,這個瘤之所以致命,是因為它會不斷長大。
本來這個瘤還不至于壞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但是矮人王室之前請了幾名精通自然魔法的精靈對燃須使用了高級的治愈術。
照格蕾醫生的說法,治愈術的原理是刺激體內細胞的新生,從而使外傷快速愈合。但在燃須身上使用,反而大大刺激了瘤的快速生長。
為了延長燃須的生命,她給燃須留下一個方子,照方吃藥,可以抑制這個瘤的生長速度,但副作用是降低身體的自愈能力,也會慢性損傷其他器官。
不吃藥,能活一年,吃了藥,能活差不多五年。這是格蕾醫生當年盡的最大努力。
聽到羅松溪要為燃須動手術的消息,她建議羅松溪先將本來的藥停一個月,這樣有利于術后創口的恢復。
但為了感知停藥一個月以來瘤的變化,在正式手術前,羅松溪再次仔細地位燃須做了一個元素造影。
元素造影完成之后,他拿出一支墨水筆,一絲不茍地在燃須的肚子上畫了一條細線,然后抬頭對燃須說,“陛下,我們開始吧。”
燃須正想答應,只聽王宮內專門準備的手術室外一聲大喊,“等一等——”
羅松溪一聽聲音,呀了一聲,“馬格尼教授來了。啊,格蕾醫生也來了。”
馬格尼教授帶著格蕾醫生,居然風塵仆仆地跨越大洋,在手術前一刻趕到了。
被命令作為羅松溪助手的四名矮人皇家醫師,一見格蕾醫生,大喜過望。
為首的首席皇家醫師,對著格蕾醫生就說,“格蕾醫生,您能夠來真是太好了。陛下不顧勸阻,非要讓這個小破孩給他做手術,您快勸勸陛下吧。”
格蕾醫生瞪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說,“請叫他羅醫生。他不是小破孩,是我學生里成就最高的一位,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那種,上次手術,我是他的助手。”
首席皇家醫師不敢吭聲了,格蕾醫生看了看羅松溪,臉上這才有了暖意。
她對羅松溪說,“這次也一樣,我還是當你助手的,我想你不會拒絕我吧。作為一名醫生,如果錯過有史以來第一例器官切除手術,那真是太遺憾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一個小藥瓶,“如果不是為了試驗這款新藥,我早就來了。拿去,已經驗證有效了。”
“這是什么藥?”羅松溪問她。
“強效安眠藥,吃了可以讓患者陷入深度沉睡,對痛感的知覺會遲鈍許多。配合冰凍麻醉,對這樣的大型手術相當有幫助。”格蕾醫生說。
然后她毫不客氣地馬格尼教授說,“誰讓你跟進來的?出去,門口等。你知不知道你要害我們重新消毒一遍?”
馬格尼教授還沒來得及跟燃須說上一句話,就被格蕾醫生哄了出去。在醫生面前,傳奇強者也只有吃癟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