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人族長口中,提亞那的歷史有三萬余年,但“最后一任鴉人族長”,卻已經是一萬兩千年前的事了。羅松溪想要詢問其中原因,卻料到結局勢必非常慘烈,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鴉人族長自然知道他想問什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萬兩千年前,提亞那位面發生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浩劫,黑暗生物席卷了整個位面,甚至有六名真神級的深淵大祭司聯手闖入了鴉人圣城搶奪殞月之匙。我啟動了月隕計劃,這是隕月之匙唯一一次被激發。”
“黑暗生物被趕回地底,但我們鴉人一族,與提亞那位面上許許多多種族一起,就此滅絕,提亞那位面的歷史傳承,也就此斷絕。”
“此后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我們的位面才重新恢復到原來的平衡。”
鴉人族長的短短幾句話里,就勾勒出了一段無比驚心動魄的歷史。但同樣,對于這一場值得大書特書的浩劫,他顯得有些惜字如金。
羅松溪想問些什么,但鴉人族長已經繼續講了下去。
“我原本也應該死在那場浩劫之中,但籠罩圣城的這座結界,是三十六族創世之時,三位精通空間法則、已經達到真神巔峰的精靈大長老聯手布設。”
“而維持結界的核心,是他們留在圣殿內的精靈族至寶‘觀世之鏡’。在我的軀體被粉碎的時候,這面精靈始祖遺留的鏡子,將我即將消散的意識吸附了進去。”
“我想,這應該也是我們的祖先,對保護隕月之匙的持有者,所布下的后手吧。”
“但觀世之鏡也不能永久地維持我的意識,需要有我自身靈魂能量的支持,一萬兩千年來,為了掌握位面劫后余生的情況,我通過觀世之鏡對提亞那位面進行了幾次掃描。”
“但更多的時間,是陷入在靈魂虛弱的沉眠之中。如今,剩下的能量已經很少,一旦能量耗盡,我的意識也將永遠地陷入沉眠。”
“我茍活了那么多年,其實早就想從這漫長的空虛中解脫了。但是,我還有責任未竟,隕月之匙這一萬兩千多年來,一直靜靜地躺在我的旁邊。”
“雖然一萬兩千年前這場浩劫,令黑暗生物元氣大傷,但按照他們的發展潛力,遲早有一天將重新超過地面生物——或許就在下一次黑潮來臨之時。”
“隕月之匙必須傳下去,而且要讓黑暗生物知道,我們對他們的終極震懾,并沒有消失。”
“所以最近一次我蘇醒之后,我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著我的能量輸出,將所有的靈魂能量,用在每隔五十年,向整個位面打開一次鴉人圣城的大門上。”
“我期待有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合格的人,來繼承這一把隕月之匙。”
“可惜以我現在的能力,開放一次圣城,最多也只能控制結界考察七個人,基數太小,幾百年來,一直沒有挑選到合適的人選。”
“眼看我的靈魂能量一點一點衰減,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熬一個五十年。所幸這一次,我遇到了你。你前面說我在挑人,我挑的就是隕月之匙的繼承人,挑中的就是你。”
在鴉人族長講述這個漫長故事的過程中,羅松溪已經隱約猜到了鴉人族長的目的。
但他心中仍然存有許多疑惑,他終于抓住機會問道,“那能不能告訴我,那個月隕計劃,它的詳細內容到底是什么?既然它那么管用,為什么一定要在位面生死存亡的關頭才能激發?它到底殘酷在哪里?而一萬兩千年前,提亞那的歷史傳承又為什么會完全斷絕?”
“抱歉,這些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
出乎羅松溪的意料,鴉人族長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對他說:
“隕月之匙的繼承人,我只是挑選,并沒有資格做最終的決定。同樣,你拿到了隕月之匙,也還不能使用。”
“你需要帶著隕月之匙,前往蜥尾半島上的巨魔圣山,在那里,創造提亞那位面的始祖十二人議會,還留有一道意念,你需要尋求他們的最終認可。”
“我在隕月之匙里已經留下了一段信息,等你得到了他們的認可,就能知悉關于隕月計劃的一切。到那個時候,你自然會知道,這個計劃為什么如此偉大,又為什么如此殘酷。”
“不過我相信我的眼光,憑你的資質與功勛,肯定能獲得他們的認可。哦,對了,進入巨魔圣山的門檻是黃金階,否則會被圣山的威壓給壓垮,你可能還需要一段時間進行修煉。”
“不過一萬兩千年我都已經等下來了,也不會在乎這一小段的時間了。”
羅松溪想了想,又問道,“其實我到現在也沒搞明白,為什么您沒選中神圣之錘兄弟,沒選中加勒達爾陛下,沒選中柯尼卡將軍,偏偏選中了我?最后一道考驗,所謂‘善惡’,標準到底是什么?”
“在前面第三關考驗的時候,其實我已經說了。你提到的那些人,在你們國家、你們陣營里,他們確實是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們的問題都是,國家、種族的利益,在他們心里的分量太重。”鴉人族長答道。
“而最后一道考驗,其實我想看到的,是你們有沒有為了提亞那文明的延續,放棄狹隘的種族利益,共同對抗黑暗生物的決心。”
“為了文明的延續,我們鴉人可以終其一生都在圣城里畫地為牢。為了文明的延續,無數的種族在殘酷的戰斗里,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當黑潮不是那么猛烈了,或者在沒有黑潮的年代里,你們怎么可以就忘了整個位面上,地表生物共同的使命,而將自己種族、甚至是國家的利益,放在至高的位置上呢?”鴉人族長反問道。
羅松溪默然。過了良久,他才開口問鴉人族長,“那……難道是因為我與他們比起來,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人類,甚至連考慮整個種族利益的機會都還沒有,所以您才挑中我的嗎?”
“呵呵,那你也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了。”鴉人族長道,“首先,我的時間確實不多了,我不會再有多少挑選的余地。但憑心而論,從你身上,的確看不到那種很偏執的種族觀。在你的記憶里,我看到你幫助狗頭人,為矮人義診,這都是我很欣賞的事情。”
“當然,最后令我毫不猶豫挑中你的原因,是我感應到,你擊殺過一名來自地底世界的深淵大祭司。”
“這段記憶被大祭司濃郁的黑暗能量所遮蔽,所以我無法看到你是如何做到的。但在那么小的年紀,能擊殺一名深淵大祭司,即使在我們那個年代,也是極其了不起的戰功。”
“這證明了你非凡的智慧與勇氣,更能證明你堅定不移的是非立場。即使為了獎賞這一件在這個時代無人能及的功勛,我也應該將這把隕月之匙傳到你的手里。”
深淵大祭司?在宮殿外聽到的時候他還沒什么概念,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那是黑暗生物中的神階強者。自己干掉過一名神階強者?開什么位面玩笑?
但他記得是那塊黑色晶石暴走,與光束交鋒后,鴉人族長認定了他擊殺過一名深淵大祭司,那這塊黑色晶石應該是擊殺深淵大祭司的信物。
而這塊黑色晶石實際上是朱莉·酒火的遺物。莫非是朱莉·酒火,或者說是控制朱莉·酒火的那個人,擊殺過一名深淵大祭司?但朱莉·酒火明顯也沒有這個實力啊。
不過事后矮人們的調查證實朱莉·酒火與靖海侯聯系密切,又難道說是靖海侯組織圍殺過一名深淵大祭司?
也只有坐擁整個帝國海軍的靖海侯,才有圍殺掉一名神階強者的可能。
就在這時,他身周的黑色能量,已經開始變得稀薄,并且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他終于從那團沒有邊際的黑暗中解脫了出來,可以打量周遭的景象。
這是一間不到十平米的房間,房間里的陳設簡單到了極致。一張方案,上面擺著一面古樸的鏡子,方案前擺著一只蒲團,除此之外,房間里再無其他任何陳設。
鴉人歷任的三百多名族人,就是在這樣一間簡單到極點的房間里,畫地為牢、困守一生,只為了一個不知道到哪一代人,才會按動的按鈕。
羅松溪心里情不自禁地浮出一股由衷的崇敬。
蒲團邊上,側臥著一具骸骨。從骸骨的尺寸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應該十分高大。骸骨的背后,伸展出四對翼骨。幾片晶瑩剔透的羽毛飄散在翼骨周圍。
骸骨不遠處,有一根長約十公分左右,紅藍相間的柱子,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
紅藍的拼色,光滑卻略帶啞光的表面材質,普通到令人發指的造型,令這根柱子看上完全沒有任何質感可言,完全看不出這么一根柱子里會蘊含著什么驚天動地的能量。
羅松溪禁不住又想,這把隕月之匙,難道就是靖海侯一次又一次布局想要拿到的東西?
但隕月之匙,其實對于個人,甚至對于一個勢力,都沒有任何價值,相反,只是一份沉重之極的責任。
難道說靖海侯是因為知道了隕月之匙的秘密,所以想拿回隕月之匙,從而將位面戰爭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里?
如果是這樣的話,是不是實際上他的目的和出發點,是正義而崇高的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比起自己這樣一個才白銀階的小子,是不是由靖海侯掌管隕月之匙,會更加穩妥一點呢?
“那絕對不行!”鴉人族長捕捉到了羅松溪的想法,厲聲道,“隕月之匙以及隕月之匙背后的秘密,只能由你一個人掌握,絕對不可以交給他人。”
羅松溪點點頭,他撿起了那根看上去做工非常粗陋的柱子。
這座遺跡的存在,哪里是要給探索者留下什么遠古的饋贈?恰恰相反,留下的是一段殘酷至極的歷史,以及一個關系到整座位面命運的托付。
而他,就是這段歷史,以及這個托付的繼承者。他不再想著假手他人,既然答應了,那就用全力,守護住這一份托付吧。
“除了隕月之匙,我還有幾樣東西可以給你。”那面鏡子上泛起了一團氤氳的光暈,只是那光暈看上去已經極為黯淡,仿佛隨時可能熄滅,但鴉人族長的聲音重新轉為柔和,“愿烏鴉之神保佑你,愿你能守護這個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