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到三天前。
運送最后一波物資前往前線的飛艇上,林小曼將自己關在一間狹小的艙室中,她的面前鋪展著紙和筆,她捧著一封剛剛寫完的信,正在輕輕吹干上面的墨跡。
“羅松溪,我的愛人:
從秋到春,從學校到戰場,不知不覺,我們已經一起走過了兩年半的時光。
這兩年半,是我一生當中最快樂的時光。我本以為不會有那么長,我本以為會更長。
不管怎么樣,終于要到了揭盅的時候。親愛的,如果你終于知道,從一開始我進入學校,接近你,讓你喜歡上我,這只是我接受的任務,目的是利用你,操縱你,你會是什么樣一種感受?
但這是真的,當我第一次站在你的宿舍樓下,溫柔地笑著,喊你的名字的時候,那溫柔是假的,那笑是假的。
什么是真的?那次你醉酒之后,我忽然之間疏遠你,想要離開你,那是真的。因為我發現,我原以為可以帶著征服的快感,看著你掉進我溫柔的陷阱。但是事實上,我卻與你一起掉進了陷阱。
你給我溫暖,給我輕松,給我一種令人內心生出向往的快樂。我發現我根本不適合執行這樣的任務,我喜歡上了你。
于是我想要離開你,想要在自己徹底無法自拔之前,終止這個任務。但這是不被允許的,我只能繼續扮演著我的角色,舞臺沒有退場的通道,只有淪陷在這出戲里的一步一步。
你還記不記得我給你寫的第一封信?
當時,我對你說,年輕的感情可以沒有來由,可以不顧一切,但我們預見不到未來,我們不知道以后這樣的感情會變成一罐蜜糖還是一把利劍。
我對你說,誰都不知道將來某一天,我們會不會有非要離開對方的理由,不管是因為其他人,還是什么該死的責任和使命。
這些都是拙劣的借口,因為從一開始我知道,這樣的感情注定只會是一把利劍,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終會有非要離開對方的理由。
我們的感情,注定只是一個年少時的夢,不會開成一朵永遠不凋零的花。
那時我們去大山深處旅行,在那片草甸之上,天氣隨著夜幕的降臨開始變得寒冷,漫山遍野的螢火蟲卻如狂歡般地飛舞。我多想像這些螢火蟲那樣,能夠無拘無束地飛翔,哪怕知道夜晚降臨生命就將走到盡頭,但至少在那一刻,他們是自由的。
然而我不能,我有我無法背棄的信仰,我有我無法逃避的責任與使命。哦,這該死的責任與使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生活在糾結于苦楚之中。你能理解這樣的糾結與苦楚嗎?
哦,這不重要,寫這封信,并不是想向你傾訴這樣的內心。我只想告訴你,即使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任務,是一個騙局,但我終究愛上了你。
這一點,日夜星辰皆可為證,一草一木皆可為證。
那一天,你撒下滿天花雨,在花海中向我走來,我之所以從此愿意與你在一起,不是被這浪漫所感動,而是我想清楚了,即使那是我的任務,我的任務是留在你的身邊,和你在一起,那我就留在你身邊,好好和你在一起。無論是誰,都無法要求我傷害你。
如果真的有一天——其實這一天已經近在眼前——我的組織,我的使命,要求我傷害你,我無法背棄我的組織,我的使命,但我,更不會傷害你。
哪怕要為此背上任何懲罰,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
羅松溪,我的愛人,當你看到這份信的時候,這一天肯定已經到來,你肯定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我無法祈求你的原諒,我只想最后告訴你,即使所有事情都是假的,但我愛你這件事情,是無比真切的存在過的。
請你相信。
一定要相信。
因為這是我們,留給對方,最后也是最珍貴的東西。
林小曼。”
林小曼仔細地將信疊好,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水將信沾濕,然后拆下將要送到羅松溪手里的少將軍官服上的肩章。
是的,羅松溪剛剛由暫代聯邦總統職務的保羅·愛德華副議長,授予了少將軍銜,打破了曾經由邁克爾·塞勒保持的記錄,成為了聯邦歷史上最年輕的將軍。
但什么邁克爾·塞勒,什么保羅·愛德華,全都是假的。
她把信,仔細地縫進了軍官服的肩襯里。
天旋地轉,無數景物在眼前飛馳,羅松溪感覺像跨過了無數高山,跨過了無垠的大海。
這種感覺他很熟悉,在史前遺跡里,經歷空間變幻與挪移時,就是這種感覺。
然后他就出現了一片原野之上,滿身塵土,像剛剛從地底下冒起來一樣。
他打量著周遭的情形——這里要比莘塔河流域暖和得多,周圍是一片又一片種滿了冬麥的農田,然而農田明顯很久沒有過打理,抽了穗的麥子,已經全部枯死在了地里。
羅松溪已經明白了林小曼的用意,林小曼終究還是念著一分感情,沒有真的下手控制他,而是用那枚胸針,不知道把他送到了哪里。
他完全不知道現在身處何處,只能從氣候判斷,大致到了大陸的南方。
他更加不知道的,是接下來該做些什么,他坐在枯死的麥田里,不知道該朝哪個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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