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過后,羅松溪雖然受了不輕的傷,但有破法加“熵之術”護身,他雖然沒法完全護住身后的嘉士德,但還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動能力。
他之所以半跪在地上許久沒有動靜,是因為他要救赫爾普修斯。
赫爾普修斯實力雖強,但他將全部的靈魂力量投入了“熵之界”,但斯拉達爾半神階的本源能量在“熵之界”內部直接爆開,等同于赫爾普修斯直接用靈魂在直面這樣的沖擊。
那塊他靈魂交修的能量幕簾給炸得粉碎,赫爾普修斯的靈魂受創嚴重,幾乎如同在風中飄搖的燭火,隨時可能熄滅。
羅松溪在爆炸剛剛結束的剎那就感知到了赫爾普修斯的狀態,所以他第一時間,就將斯拉達爾凝成的那塊黑色晶石,用當初赫爾普修斯教他的法門,化成了純凈的靈魂能量,注入到了“熵之界”之中。
曾經的蘇富比,如今的那一小團煙塵,也是發現了羅松溪的動作,這才令那頭巨大的火晶,也就是“流炎”一族的大領主,立即出手擊殺羅松溪。
也幸虧弗洛普及時趕到,這才讓羅松溪完成了將靈魂能量,全部注入“熵之界”的動作。
羅松溪躍出“熵之界”,安東尼達斯也終于緩過神來,與弗洛普并肩而立,擋在眾人面前。
人類僅有的兩名半神,以及十數名傳奇階大魔法師,一齊站在封印破口前,這個陣容看似豪華。
但是已經沒有用了,在弗洛普和“流炎”大領主交手的片刻之間,封印破口又擴大了數倍。現在,黑暗生物覺得這個破口已經足夠大了,他們已經停止消耗力量再去破壞封印,畢竟要在封印上破開一米的口子,要投入一萬名以上基礎的黑暗生物進行自爆才行。
而源源不斷的黑暗生物,以極快的速度穿過封印破口出現在海底,轉眼之間,已經密密麻麻鋪滿了幾平方公里的海床。
一股巖漿從封印破口里冒出來,然后匯聚成一團鋪展開來足有上百米的巖漿。巖漿上遍布著密密麻麻的洞眼,粗看過去,如果無數雙赤紅的眼睛。
這是“曲殤”族的大領主。
黑暗生物四大部族,“巨武”族大領主在上一次羅松溪離開海底時自爆,掀起了鋪天蓋地的海嘯,如今應該回歸成了一塊弱小的巖石。
而此時,其他“曲殤”“流炎”“塵魔”三部族的大領主,已經齊聚。身后已經站滿了數不清的黑暗生物。
但這僅僅是黑暗生物的先頭部隊,四部族的大領主之上,還有深淵祭司團,深淵祭司團之上,還有整個地底世界的統治者,深淵大領主。
黑潮已經無法阻擋地降臨,而且遠遠在地面世界做好準備之前,猝然降臨。
三大領主沒有再急著出手,他們身后密密麻麻的大軍,也沒有著急出手。仍然不斷有黑暗生物從封印破口中涌出。他們在耐心地進行集結,現在,著急的已經不是他們。
一片如巨浪般的聲音劃過眾人的頭頂。羅松溪抬頭看去,只見巨龍德涅特,將他在深海之中天賦已經發揮到了極致,化作一股藍茫茫的水線,向著黑暗生物的大軍飚去。
巨龍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但是此時,德涅特將他的情緒催發到了極致,底下眾人都可以清晰地從他的情緒中讀出他想表達的意思。
一個精靈語的單詞:贖罪。
羅松溪想對他喊,你沒有罪,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巨龍已經化成了一朵冰花,墜入了黑暗生物的大軍之中。
這速度,連半神階的三大領主都來不及抵擋,海床之上,泛起了一片如冰雪暴般的霜花。
數以萬計的黑暗生物,在冰雪暴中直接變成了冰塊。海水涌動,冰塊碎裂,碎成一大片冰渣。
一條巨大,以自己龐大的龍軀自爆,吹響了地面生物第一聲不屈的號角。
三大領主流露了憤怒的情緒——雖然語言不能相通,但是所有生物,無論是碳基的地面生物,還是硅基的黑暗生物,情緒看來都是相通的。
龐大的黑暗生物軍隊,泛起一股股精神破洞,他們開始移動,眼看就要開始發動全面攻擊了。
高聳的“熵之界”中,傳來了一聲嘆息。
自從蘇富比反水,炸開了封印破口之后,已經有許多人,發出了許多聲嘆息。
但這一聲嘆息,是最最無奈,也是最最傷懷的。
高聳的“熵之界”,在這一刻開始從頂部崩塌。
而在海底覆蓋的范圍,則在相應擴大,片刻之間,籠罩住了已經長逾百米的封印破口,然后籠罩了所有黑暗生物的大軍。
“赫爾普修斯大人,”同樣重新被籠罩住的羅松溪喊道,“您要干什么?前面不是已經跟您說了,我手里,是精靈至寶‘觀世之鏡’的碎片。請您將靈魂暫時置于其中暫避,即使黑潮降臨,我們的戰斗,仍需要您的領導。”
“謝謝你,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會這么做的。”
“現在放這些黑暗生物猝然發動進攻,你們這些人,攔不住的,以地面力量的部署,肯定也是攔不住的。”
“我已經拖了他們三百余年,就讓我看看,我最后還能拖他們多久吧。”
“我靈魂脫離軀體,在無盡黑暗的海底,困了三百多年,無休、無趣、無望。這是何等苦悶的歲月。”
“如今我的軀體亦已被徹底毀去,也該是我最后自私一下,把抵擋黑暗生物的責任交出去,給自己一個解脫的時候了。”
“以后的領導者,不是我,而是你,位面之子。”
“自一萬兩年前,黑暗生物查到了六芒星法陣的位置,他們沖出地底的第一目標,必定就是這六座法陣。”
“啟動了這六座法陣,他們就能將提亞那位面,推離現有的位置,推離太陽的照射,然后位面表面,變成一片冰冷虛無。這樣,能在位面上生存的,就只有他們這些依靠地熱作為能量來援的生物了。”
“所以,集結力量,守住這六座法陣,守不住,想辦法起碼破壞掉其中一座。這樣的話,這場位面戰爭,就還有得打。”
“熵之界”仍在繼續崩塌,一團一團的不知名能量,從頂部墜下,墜入黑暗生物的大軍中,每一團,都會造成無數殺傷,令三名大領主,無法分心其他,只能全力聯手抵御。
“希望之神大人——”羅松溪仍不肯放棄他的勸說。
“別說話,仔細看這座‘熵之界’的崩塌,感受里面蘊藏的法則。”
一道光束從天而降,落在羅松溪身上,這不是之前赫爾普修斯用作照明的光束,羅松溪感覺到,光束內,蘊含著大量可以被他消化的力量,還有海量的信息,包括法則的感悟。
只是無論是力量還是信息,他一時都無法吸收,顯然是赫爾普修斯灌輸得太急,里面顯得有些混亂。羅松溪只能盡力去將力量收納在體內,信息納入意識世界,實在來不及納入的,就讓77幫忙收納,留待日后再慢慢消化。
同時他抬頭向頭頂上看去,無數晦暗難明的法則線條,在不斷流動、生滅。法則成神者,雖然自己無法將法則悟透,卻可以通過信仰之力,撬動完整法則的運行。尤其是赫爾普修斯這樣在位面上擁有最多信眾的現世神,撬動的法則已經足夠強大,如今赫爾普修斯借“熵之界”崩塌之際,令隱藏在其中的法則線條,逐一顯現出來。
海床上所有人,應該都是收到了赫爾普修斯的信息,都在凝視這些法則。這里面有元素法則,更有真神獨有的空間法則。也只有一名真神自毀的力量,才能將這些法則,表達得如此清晰。
羅松溪落淚了,他能夠清晰地看到赫爾普修斯的道,毋庸置疑,那是希望之道。
希望之道的核心,就在于公平。
給弱者以強大的生產工具,給不會元素魔法者以元素魔法的生產力,這是公平。
強者承擔更大的責任,付出更大的犧牲,也是公平。
所有希望,都來源于公平的保障。
“熵之界”的崩塌,終于接近了尾聲。
“走吧,”羅松溪聽到了赫爾普修斯最后的聲音,“去守住六芒星法陣。第一座法陣,就在那些娜迦的棲息地。他們本就是那座法陣的守衛者。”
“那……”羅松溪遲疑了一下,他終究知道知道赫爾普修斯的決心,沒有再勸說什么,而是道,“如果六芒星法陣守不住,又毀不掉,黑暗生物啟動法陣,推動位面了,該怎么辦?”
“你自然是知道該怎么辦的,其實不用從我這里尋求確認,”赫爾普修斯道,“在位面被推走之前,按下你那柄‘隕月之匙’上的紅色按鈕,重新啟動這個位面。”
“只是,你是位面之子,即使啟動‘月隕計劃’時,你不愿茍活,那為了這個位面著想,請你務必要留下子嗣,最好是……足夠多的子嗣。”
說完這句話,殘余的“熵之界”陡然收縮。
一道星光熠熠的大門在空中一隱即沒。
然后“熵之界”,連同黑暗生物大軍,海床上的封印破口,一齊消失不見。
與他的大弟子一樣,赫爾普修斯最后化為了這道“星辰之門”幻境。
當然,赫爾普修斯的“星辰之門”,勢必要比辛達·斯諾還要強大許多。里面勢必包含了完整的空間法則,非真神強者不可破。
“教授,黑暗生物中有真神強者嗎?”羅松溪有些迷茫地問弗洛普。
“統領整個地底世界的深淵大領主,勢必是真神強者,”弗洛普道,“還有最后的那顆黑暗種子,即使回歸地底世界后力量非常弱小,但他的靈魂,是真神的境界。”
羅松溪用力甩了甩頭,想甩掉里面的各種負面情緒。安東尼達斯對他說,“我們走吧,留給我們的時間,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
我仍舊不是一個好的領導者啊,羅松溪想道。
娜迦一族的圣器“造夢之笛”仍舊在他手上,他重新吹出一個大氣泡,將所有人納入其中。
沒有了“熵之界”,即使是傳奇強者,也無法在如此深的海底支撐很久。
一個巨大的氣泡,帶著一種無法言傳的情緒,向著海面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