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窗外的陽光中終于是多了些暖意,照在值班室里,讓人昏昏欲睡。
結城佑一一手托著腮,正對著桌子上放著的一個牛皮紙袋發呆。
燒還沒完全退的女生們,吃過感冒藥后已經都回去睡了,花奈則把這個給了他。
這正是高橋老板給他留的東西。
難怪他昨晚上睡覺的時候覺得忘了點兒什么。
他現在正在猶豫。
紙袋雖然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可明日香姐姐卻很不建議他現在打開,像是已經知道里面有什么一樣,
如果不是之前高橋老板走之前告訴了他,大概明日香姐姐也會瞞住他。
“里面到底有什么?原主老爹的死因調查結果?還有原主和蜜柑的一些事?”
他擰著眉頭,腦子里翻來覆去的想著,排除掉一些自認為不對的選項后,剩下的就是這三個了。
他抬頭,看了眼窗外的藍天白云,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去年剛活過來的時候。
茫然、不安、害怕、想哭一場,但又不知道該為什么哭所以哭不出來,只能干嚎,可剛嚎了幾聲,又覺得太羞恥,就只好再憋到心底去。
然后一直到接受了事實,接受了身份,接受有個叫蜜柑的妹妹,接受了一屁股債的窘迫……
他撓撓頭,這么一想的話,去年解決掉的煩惱貌似還真不少。
當然,也多虧了有那個在。
不然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也都做不到現在這個地步。
“這么多的坎都過來了,再難的事也都迎頭解決了……現在一個牛皮紙袋,又有什么不敢看的?”他自言自語著,抬手拿起紙袋,就要撕開。
可這時候,門口響起了輕輕的呼喊聲。
“佑一……”
他手一頓,抬頭看去。
門口處,明日香正一手扶著門框,眼眸里神情復雜,用一種近乎懇求的語氣道:“還是不要看了……至少在蜜柑做手術之前,好嗎?”
結城佑一驚訝的看著她,又低頭看了眼已經撕開了一點的信封,猶豫了起來。
片刻后,他認真的道:“您知道里面有什么……能告訴我理由嗎?”
他能看的出來,明日香姐姐也在猶豫,不然,要是真不想他看的話,昨天就不會給他。
明日香眼中明顯有著糾結,她走了進來,將值班室的門關上,坐到他身邊,看著他手里的牛皮紙袋,低聲道:“過去的事,還是讓它過去好了……”
結城佑一看著她,微微搖頭:“這個理由不夠呢。”
明日香沉默了一會兒,重復著剛才的話:“佑一,就相信姐姐一次……還是不要看了,等蜜柑做過手術再說。”
結城佑一想了想道:“您是擔心我會告訴她嗎?這一點請放心好了,我不會告訴她半個字的。”
“那也不行!”明日香姐姐搖頭,目光中說不出是疼惜還是可憐,聲音低低:“要是現在看的話,可能佑一就沒辦法去面對蜜柑了。”
“沒辦法再面對蜜柑?”結城佑一眉頭深深皺起:“這話是什么意思?”
“姐姐這幾天其實也一直在想這件事,覺得反正過去了,佑一也不是小孩子,應該沒什么……可再想想,覺得還是暫時不要知道的好……”
明日香姐姐聲音一頓,忽然問道:“佑一,現在的生活,開心嗎?”
結城佑一正在琢磨她的前半句話,聞言下意識嗯了聲:“就等蜜柑病好了。”
“佑一,那如果姐姐說,現在看了里面的東西后,有可能沒辦法再像現在這樣生活下去……你會怎么辦?”
結城佑一撓撓頭,無奈道:“明日香姐姐,如果可能的話,希望您可以說的明白一些,猜謎語挺累的。”
明日香指著牛皮紙袋:“這里面,其實是后雄先生的死亡調查報告,有著后雄先生的死因,還有后雄先生離開福岡后的大致生活軌跡……這樣的牛皮紙袋有三份,一份給了結城家的老爺子,一份在我這兒,你手里的是第三份,姐姐可以告訴你的是,正因為姐姐已經看過了,所以才不想你現在看。”
“高橋老師走之前告訴了你,是姐姐沒有想到的事。”
“這幾天里,姐姐真的很糾結……佑一,還是不要看了。”
“已經過去了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了。”
結城佑一靜靜聽著,認真的道:“聽您這么一說的話,我大致上也能猜到一些,雖然不知道猜的準不準……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應該看看,不管它是什么,一直躲著不太像話。”
明日香見依舊說服不了他,不禁露出了苦笑,看著他,櫻唇微動。
“那至少再考慮個幾天……三天,三天可以嗎?”
結城佑一沉默了下來。
明日香姐姐這么勸他。
難道是因為、原主父親的死和蜜柑有關系?
可蜜柑一個一直臥病在床的孩子,又能做得了什么?
而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后,剩下的那個可能,就不只是可能了……
“歐、歐多桑他的死,和蜜柑沒有直接的關系吧?是為了賺蜜柑的醫療費,冒了什么風險,才出的意外?”結城佑一忽然道。
明日香姐姐一怔,不由沉默。
結城佑一看她反應,眼中露出了果然的神色。
雖然細節不清楚,但大致上是沒錯了。
也正是因為這個,明日香姐姐才會擔心他可能會情緒失控,無法再面對蜜柑。
這種擔心,也不算錯吧?
但要僅是這種程度的話,明日香姐姐會這么糾結嗎?
結城佑一思索著。
當爹的冒風險去賺醫療費,卻不小心把命丟了……
“或許,這個風險根本不能去冒,因為本身就是場九死一生的局面?”
他看著明日香姐姐,猜測著又說了句。
明日香姐姐默不作聲。
他眼中泛起疑惑,似乎不太對的樣子。
他低頭看著手里的牛皮紙袋,腦子里猛地像是有電光閃過,脫口道:“難道他根本不是去冒著風險賺醫療費,而是明知道會死……”
明日香姐姐依舊不說話,但眼神黯淡了許多。
結城佑一不由抿了抿嘴。
還真給他猜對了。
那場死亡,是早就計劃好了的?
用他的死,去換上一筆不多不少的意外金?
飲鴆止渴?
是這樣嗎?真要是這樣,那得有多愚蠢,才會想這么一個主意出阿萊?
他眉頭深深皺起,不再猶豫,直接撕開牛皮紙袋,從里面倒了一堆東西出來。
有紙張,有照片,還有證件和沾著血跡的纏手繃帶……
他沒管其他,直接拿起了那份明日香姐姐說的“后雄桑的死亡調查報告”,逐句看著。
這是高橋老板外出的這大半年時間所調查到的內容總結。
雖然很瑣碎,可以說是七零八落,但經過歸納后,差不多還原出了事實:
“后雄桑原來一直在打地下黑拳賺錢,近些年,他打拳賽的次數明顯增加了許多;去年年初,他收到了一場高額出場費的拳賽邀請,那場拳賽的死亡賠率高的驚人,他考慮了幾天后,給國內打了幾個電話后,就去參賽了……”
看到這里,結城佑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去年剛活過來,他正為一摞賬單發愁的時候,有人從門縫塞進了一筆相對于一個億是小小意思,但其實數字相當可觀的鈔票。
原主的父親是個打黑拳的拳擊手。
這件事原主和蜜柑大概也都不知道吧?不然的話,筆記里不可能連只言片語都沒有。
結城佑一抿著嘴唇,臉色靜的可怕,接著看下去。
“……根據調查,后雄桑的電話是打給了結城君和東都綜合療養院,還有XX銀行;通話內容暫時不清楚,可在之前的調查中發現,后雄桑的電話應該是處于被監聽的狀態,但并未發現曾被脅迫……”
“參賽前,后雄桑曾有過反常的深夜外出行為。”
“那場拳賽最大的贏家是當地的黑商家族;聯想到后雄桑比賽前的外出,也許與這個家族什么關系?具體是否有關系,還需要再做調查;但能確定的是,后雄桑的死亡有著很重的人為策劃的痕跡、”
這里有一處頓筆,像是正在書寫的高橋老板忽然遇到了什么困惑。
“只是令人想不明白,后雄桑應該知道參賽的后果,但為什么他還是選擇要參加……原因有待再做調查……”
這封信字跡能清晰的看出新舊和不同,顯然不是在一天內寫好的,而且明顯也并不是全部。
結城佑一看了看反面,然后在桌子上找了找,抬頭看著明日香:“后面的內容呢?”
明日香正看著他,看著他臉頰上透著的些許蒼白,這是猜到了事實后但不能接受的表情。
她輕聲道:“后面的內容是不能落在紙面上的……”
“佑一是想問后雄桑的死亡到底算是意外還是人為?還是想問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全部!還請不要做一絲保留的告訴我!”
“全部啊……”明日香抿了抿嘴:“你猜的沒錯,是早就策劃好了的……并且后雄桑也知道。”
盡管猜到了,可結城佑一仍希望那不是正確的猜測!可現在,明日香姐姐告訴他,他猜對了。
結城佑一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死死握著拳頭:“他被人威脅了?還是缺錢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為什么他不來福岡?又或者是他來了,卻被拒在了門外!”
明日香搖了搖頭:“如果后雄桑選擇來福岡,哪里還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嘆口氣,伸手在桌子里的那沓照片里翻了翻,抽出一張,放在結城佑一面前,語氣里有著恍惚:“這張照片,果然在你這里。”
結城佑一低頭看去。
照片上,是還年輕著的結城后雄和一位笑靨如花的和服婦人在櫻花樹下的合照。
照片已經破損,還有被折過的痕跡。
“她是你的奶奶。”明日香指著上面的和服婦人,輕聲道:“是在后雄桑和家里決裂后的第二年年初去世的,患的是心疾。”
“當他知道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所以他不能原諒自己,沒辦法再面對再面對結城家的老爺子,還有宮子姐姐。”
“這么多年,他應該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里面吧?”
明日香眼中帶著不忍:“可因為常年在打黑拳,他身體早就到了極限,骨裂,內臟破損,左眼視神經損壞,大傷小傷,多到數都數不清……所以,就選擇了這么一種方式,希望能求得原諒,求得對你們兄妹以后的照顧……”
“……這就是后雄桑為什么要這么做的原因,也是佑一想知道的、高橋老師查到的所有。”
“佑一,后雄桑不是一個好兒子,也不是一個好兄長,自大、狂妄、任性、缺點無數,但他絕對是個好父親……所以,至少是你和蜜柑,千萬不要責備怨恨他。”
值班室里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結城佑一正死死低著頭,睜大眼睛,看著照片里那個站在和服婦人身邊,正哈哈大笑著的年輕人。
心頭有股悶悶的難受感,他用袖子胡亂抹了抹眼睛,壓抑著聲音:“謝謝,謝謝您告訴我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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