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珞靠坐在縛仙網里,單手撐著下巴,歪著腦袋看著月光下的漢白玉地板。
這玉湖宮還真是不缺錢,連放雜物的院子都是用的漢白玉。
想想自己的忘歸館,雖然也是姑蘇風格的院子,挺像是縮小版的玉湖宮,但她忘歸館里用的是青石板鋪的路啊!
相比起來真是覺得自己窮得不行。
漢白玉的地磚在夜空下也不覺得暗,一盞燈燭放在院門口的白玉立柱上。
忽然那燈燭的火光微微閃了一閃。白珞紺碧色的瞳孔一瞇。榕樹樹冠枝葉茂密擋住了白珞的視線。
透過樹縫一雙皺巴巴的赤足走上了漢白玉的地磚,水漬從那人身上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滴答”。
那人走路沒什么聲音,反而是水滴在地磚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其實白珞能認出這個是人,全靠那一雙赤足和腿。他的腿上似有水草或者蠕蟲一樣的東西纏在腿上。他沒走一步,纏繞在腿上的東西就會扭曲著自己的身體,像是螞蟥刺破皮膚往身體里鉆一樣。
“師尊……”宗燁呵氣似的在白珞背后說道。
白珞抬起手手背輕輕放在宗燁嘴邊。宗燁立即噤了聲。
白珞斜眼看了看掛在榕樹上的幾張縛仙網。薛惑葉冥就在這棵樹的背面,也跟他們一樣,像是一塊臘肉般的被掛在樹上晃來晃去。
白珞想了想,手指一拂,頓時一股微風在樹冠上轉了一圈。
正要打哈欠的薛惑上下唇驀地被黏住了,要沖出口那個哈欠一下子卡在了喉嚨里。
薛惑:“……”活了上萬年的貓還是那個能動手時絕不動口的性子。
白珞仍舊保持著單手支著下巴的姿勢,脊背放松,甚至從她紺碧色的眼眸中也覺不出多少緊張。
她看著榕樹下那人的樣子就像一只貓一邊舔著自己的毛,一邊百無聊賴地看著麻雀在草地上跳著尋找吃食。
那人除了腿上纏著奇怪的東西,他的頭發也十分長,衣襟后長長的頭發拖曳在地上如一條蜿蜒的水蛇。
那人緩慢地走著,并沒有注意到頭頂掛著的縛仙網。他極其緩慢的走到最里面的屋子,打開了門。
那屋子里正掛著斷一刀和陸言歌。斷一刀看見那樣奇怪的一個人走了進來,頓時驚得差點叫起來,幸好被陸言歌捂住了嘴。
從樹縫中看去,白珞只能看見屋子的地上搖晃的斷一刀與陸言歌的影子與那個怪人的背影,還是看不清那怪人的樣子。
斷一刀與陸言歌造出的動靜不小,但那怪人似乎并沒有發覺一般,在屋子里翻找了一陣。等那怪人再出來的時候,手里端了一個盤子,盤子里竟放著酒壺、酒杯。
他端著盤子靠著樹背對著白珞坐了下來。
他靠著樹坐著,蓬亂的頭發擋住了他大半張臉。也不知道是頭發過長還是衣衫太過破爛,他靠著樹坐著,像極了老樹的亂根從土壤里支棱了出來。若不是他皮膚蒼白,他已能和老樹融為了一體。
那怪人將酒杯放在地上,從懷里拿出一截人的手臂來。那斷臂手心向上,分明能看見東瀛人的紋身。
那怪人一手拿著手臂,一手端著酒杯,半晌都沒有什么動作。
驀地,那怪人似乎嘆了口氣,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拿起那截斷臂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咔吱咔吱”咀嚼骨肉的響聲從那怪人的嘴里傳來。
宗燁胃里一陣翻滾。
每吃上兩口,那怪人就要停下來喝上一口酒。
一壺酒喝完,那怪人才吃掉了兩根手指頭。他用手擦了擦自己嘴,蒼白的手背上染下一片殷紅。
他拿著斷臂嘆了口氣,對著胳膊又咬了下去,不過并沒有咬下一塊來,他只是咬了一口,又伸出自己蛇信子一般的舌頭在那斷臂上舔了舔。
那怪人似乎胃口不怎么好,只是舔了舔斷臂之后就將他又放回了盤子里。他緩緩地站起來,將空酒壺、酒杯和斷臂收拾好,緩慢地走回了方才找東西的屋子里。
又是一陣雜亂的響聲,那怪人從屋子里又走了出來。
他在院子里面待了那么久,身上的水卻沒有一點要干的意思,長長的頭發拖曳在地上,身上的水仍然隨著走路的姿勢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月光照在漢白玉的地磚上,水漬倒影著月光,照的院子的地上亮晃晃,白茫茫的一片。
那怪人向院外走去,走著走著驀地頓住了腳。
透過樹縫,白珞見他的身子隱在屋檐下半明半暗。
他身軀佝僂,手掌上竟然有層薄薄的膜。
他在屋檐下停了一會兒,忽然之間抬起了頭來。他的脖頸極其詭異的扭曲著,臉朝著白珞所在的方向轉了過來。
白珞心里咯噔一跳。
即便他隱在半明半暗的屋檐之下,即便有樹冠的遮擋,借著月光白珞還是將那張臉看得清楚。
不管如何變化,但白珞還是能認出那是陸玉珥的臉!
準確的說是陸玉珥的半張臉!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半張人臉是陸玉珥的,另外半張臉卻覆滿了鱗片像是一只蜥蜴!
屬于陸玉珥的那張臉因為另一半臉的拉扯,讓他整個面頰歪斜了下來,嘴角被牽引成一個奇怪的弧度。
隔著樹冠,他與白珞四目相對。屬于陸玉珥的半邊臉上是褐色的普通瞳孔,屬于蜥蜴的那一張臉上卻是純黑的瞳孔,一絲眼白也無。
他與白珞對視著,驀地眨了眨眼,蜥蜴的瞳孔上一片白膜一閃而過。
良久,那怪人回過了頭去,繼續向院外走去。
“滴答滴答”水滴在地磚上的聲音漸漸遠去。
等那人走后,院子里只剩一片寂靜,掛在樹冠上的人都屏住呼吸都不敢出氣。
白珞雙手交疊在后腦勺上,十分自在地說道:“睡覺。”
眾人驀地抬頭往白珞的方向看去。
這時候了還有心情睡覺?剛才那個怪物明顯是要吃人好不好?
何況……
薛惑:“唔唔唔,唔唔唔!”
謝謹言:“唔唔唔唔唔唔唔!”
葉冥:“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