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梨花巷。
一輛馬車緩緩駛出，駕車之人正好是之前的守門小廝陸九。
馬車內，守誠恭敬的看著賈環，心里也不知道三爺如今在想些什么，只是聽完了八大鹽商的消息之后，便一直沉默不語，著實讓他摸不著頭腦。
至于車廂后頭，賈環手指輕輕敲擊著，十分富有節奏感。
“如今整個江南道風起云涌，八大鹽商為了自身利益，根本不會配合林如海整治鹽稅，甚至彼此之間，還動了行刺這樣的手段，可見其中兇險。
而林如海身為太上皇親自提拔的官員，代表的必然是太上皇這邊的利益，絕不會輕易罷手，這二者之間將來的爭斗必不會少。
另一邊，孝康帝御極多年，一心想要將江南鹽政稅收納入囊中，只不過太上皇一脈嚴防死守，算得上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而今，孝康帝將觸手伸到林如海身上，恐怕是想以此破局。
但是，孝康帝的打算恐怕只能落空了，因為，林如海的身體，已經快要油盡燈枯了。”
想到此處，賈環不由有些發愣，他很清楚孝康帝為什么要讓他說服林如海投效，也更加清楚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同樣，林如海之前被迫以自己為誘餌，主動設局讓八大鹽商踏進局中，恐怕這其中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情發生過。
再一個，林如海設局之后，似乎也沒有取得絲毫成果，反而讓自己處于十分危險的地步。
畢竟，比起溫順的綿羊，受傷的孤狼的威脅更大，而在八大鹽商眼里，恐怕只會將他欲除之而后快。
不過，通過守誠的介紹，賈環心里一直有個疑惑存在，那就是江南甄家。
從始至終，江南甄家的信息都沒有和八大鹽商有絲毫牽扯，太過干凈了些。
“守誠，密切注意八大鹽商和甄家，看看他們之間是否還有其他的聯系。
江南甄家如今可謂在江南只手遮天，是不可能與八大鹽商一點聯系都沒有的。”賈環吩咐道。
忽而聽到賈環開口，守誠趕緊應下，恭敬道：“三爺的意思，八大鹽商背后存在著甄家的影子？”
“呵呵，恐怕不止如此。
不管怎么說，先把人安排下去，密切關注就行，千萬注意不要被對方發現了。
如今江南一地，到處都是暗流涌動，太上皇和皇上兩方勢力爭相角逐，你來我往，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以我們如今的實力，不宜牽扯進來。”賈環囑咐道。
見他說得如此鄭重，守誠也立刻恭敬道：“三爺放心，我一定會安排好的，務必將三爺需要的信息搜集到。”
“嗯，萬事小心。”
巡鹽御史府衙，前院客房。
賈環用過晚飯之后，就獨自回到了房間，就連晴雯和彩霞等丫鬟，也被他安排去陪黛玉解悶了。
房間內，輕輕將蠟燭的光撥亮了一些，便坐在燈前思考。
透過戴權，他了解孝康帝的意思很堅決，如果林如海不投效于他，將來必有清算的時候。
可是，孝康帝不知道的是，林如海的身體已然支撐不住了，就算林如海投效了他，他也沒有辦法通過林如海掌控江南鹽政。
這將會導致孝康帝竹籃打水一場空。
對于這樣的情況，賈環肯定不能讓其發生。
畢竟，伴君如伴虎，帝王之怒，可不是他現在能夠承受的。
若是因為這一環讓孝康帝計劃失敗，恐怕他這輩子在孝康帝手下就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真是頭疼無比，這近乎是個死結啊。
林如海不管是投效孝康帝，還是繼續忠誠于太上皇，結局都已經注定。
而且，皇家兩個大老板神仙打架，不管結局如何，林如海這個凡人都必定遭殃。”
在心里嘆息一聲，賈環只覺得十分心累。
尤其是林如海投效，但是孝康帝卻沒辦法通過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他實現自己的計劃，這筆賬肯定要記載賈環身上。
如果林如海不改門庭，依舊是太上皇的忠臣，那么同樣的，孝康帝會覺得他辦事不利，同樣會責怪于他。
想了好久，賈環終于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如果林如海辭官呢？空出來的巡鹽御史一職，由太上皇和孝康帝兩人自己去角逐，倘若最終獲勝的是孝康帝，我應該能夠不受遷怒。”
想到這兒，賈環心里想法就一發不可收拾。
但是，這樣一來，就會存在一個巨大隱患，如果依舊是太上皇贏了這一局，恐怕自己就真的只能等到新君繼位了。
但是，賈環只能賭一把了，如果孝康帝在御極多年之后，仍然沒辦法勝過太上皇，那他真的就只能選擇蟄伏了。
畢竟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的事不可在少數。
如果孝康帝到了現在，手中掌握的力量仍舊不及太上皇，那他真的需要考慮是否還要和孝康帝繼續綁在一起了啊。
君可擇臣，同樣的，臣亦可擇君。
本著前事不忘，后事之師的想法，賈環打定主意，準備勸說林如海辭官。
只可惜，他只怕要無功而返了。
當夜，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大汗淋漓的賈環在彩霞的服侍下，好好梳洗了一番，還沒來得及吃了早餐，就見林平安快速走了過來，恭敬道：“環三爺，我們老爺請三爺過去一趟，說是有事商量。”
“好，林老伯稍等片刻。”
賈環點點頭，隨后吩咐彩霞她們自由活動。
不多時，林如海書房。
“侄兒見過姑父。”
一進門，就見林如海愁容滿面地坐在主位上喝茶，賈環便快速行禮。
“環哥兒來了，先過來坐。”
隨后吩咐丫鬟趕緊泡茶來，待賈環喝了一口茶后，林如海這才苦笑著說道：“環哥兒，你應該知道我已經命不久矣了吧？”
迎著林如海的目光，賈環不知其意，只得點頭道：“嗯，在到達揚州后，便聽守誠說起這事兒。”
見賈環點頭，林如海也沒有絲毫意外，畢竟他的身體狀況，李心仁大夫就下了判斷，說他過不過今年年底了。
而李心仁又是賈環的人，知道這事兒也不足為奇。
“老夫年近不惑，才有了玉兒這么一個女兒，如今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卻已然命不久矣。
一想起玉兒小時候的樣子，老夫心里十分喜愛，卻也十分愧疚。
幸得送去了神京，這才讓玉兒有幾個聊得來的伴.......”
林如海一連說了很多東西，大多都是自己內疚，沒時間照看黛玉之類的話，賈環靜靜地聽著，也不忍心打擾。
雖然他能夠聽出林如海這如同交代后事的話，但是林如海的生命確實已經快要走到了盡頭，這一點他也沒有辦法改變。
良久，林如海終于看向賈環，苦笑道：“倒是老夫失態了，讓環哥兒你見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