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訓在奉天殿里來回踱步,問賈敬道:“追擊廢太子的兵到哪里了?”
賈敬回道:“回陛下,上午回的消息,已經臨近黃河。黃河會幫我們阻攔廢太子一行。”
關訓留戀地看著龍椅,任憑龍袍從身上滑落,失落地說道:“還是叫‘大人’吧,這個龍椅我不能做啊!”
“為什么?”賈敬驚訝道。
關訓龍袍都披了,怎么又突然不當皇帝了。
關訓說道:“咱們的勢力還是太弱小,如果自立的話,就成了各方勢力的靶子。出頭的椽子先爛啊!”
賈敬建議道:“大人,咱們現在只有宣府的騎兵和豐臺大營,御林軍不堪一戰,兵力還是太少,不如早日讓韃子派兵入關。”
“再等等。這幫白眼狼,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啊,一不小心就被反噬了。”關訓說道。
賈敬趁機給老上司挖了個坑,故作惋惜道:“可惜,宣大總督要是提兵趕來,大事早就成了!”
關訓冷笑道:“這些年他養寇自重,跟韃子做生意賺了金山銀山,事到臨頭他卻要做忠臣,真是幼稚!可笑!”
“通知他身邊的暗樁,可以行動了。”關訓說道,“大同、晉省的兵不來,咱們要速戰速決。你立刻帶人去解決秦王一系的死忠,群龍無首,剩下的人就不足為患了。”
關訓很生氣,在最緊要的時刻,宣大總督竟然背叛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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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一片喜氣洋洋,秦王寬敞的書房里坐了不少文臣武將,大家都喜氣洋洋。
秦王要做龍椅了,到時候自然要排坐坐分果果。
大家追隨秦王,升官加爵是少不了的。
一個穿著布衣的老人端坐在窗邊,捧著香茗,正是秦王的謀士荀奉。
夕陽的最后一抹余暉照在他消瘦的身上,他盯著窗外的一株臘梅,心事重重。
兩個疑問一直壓在他心里,讓他覺得有一個看不見的神秘力量,正在攪動京城的局勢。
皇城被圍的水泄不通,調動豐臺大營的虎符是怎么傳出來的?
秦王以為是父皇被囚之后,妥協了,但是派去追擊太子的邊豹也沒有回音。
約定的宣大騎兵為什么一直不見蹤影?派去宣大的使者,全部了無音訊。
看到大家興高采烈地勾畫美好的未來,荀奉沒有說出心中的疑慮,不想在大家高興的時候,說掃興的話。
在秦王身邊謀劃了十余年,他深知沒人喜歡說報喪的烏鴉。
但是他總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將京城的大佬數了一遍,只有首輔關訓,這人深不可測,自己也一直防備著他。
他多次提醒秦王,與關訓合作,小心被反噬,可秦王被關訓的花言巧語蒙騙了,對關訓深信不疑。
關訓大權在握,門生故吏遍布全國,沒有秦王的配合,他一個謀士無法框住帝國的首輔。
荀奉問道:“殿下去西山大營勞軍,該回來了,現在到了哪里?”
有侍衛出去詢問,片刻回來稟報,秦王去了皇宮。
荀奉有些不悅,現在去皇宮,有些急躁了。
荀奉咳嗽了一聲,決定還是立刻行動起來,“各位,現在京城初定,廢太子的殘余勢力還在作亂,請大家再緊一把,掌控所有要害,彈壓宵小,明日清晨,京城必須平定下來。”
眾人起身,紛紛拱手應下。
無人敢質疑荀奉的命令,敢挑戰荀奉的人早被秦王趕走了。
正在眾人告辭出門的時候,一名侍衛來報,皇宮的一位小太監指名求見荀奉。
荀奉心里一跳,急忙道:“快帶進來!”
眾人發現他的手抖了一下,茶水灑了不少在衣服上。
看到荀奉罕見地失態,眾人停住了腳步。
荀奉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眼睛銳利地看著門外。
小太監跑進來,對荀奉拱了拱手,悲憤地說道:“先生,首輔自己穿了龍袍,殺害了秦王殿下!”
眾人都被這個消息嚇住了。
沒人相信這是真的,大家都指著小太監喝罵。
更有武將拔出刀沖小太監大吼:“你妖言惑眾,離間王爺和首輔大人,老子劈了你!”
小太監嚇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荀奉臉色蒼白,大喝道:“住手!他是自己人!”
“我們怎么從來沒見到過他?”有人質疑道。
荀奉解釋道:“這是殿下在宮中埋的最深的暗樁,只和我單線聯系。我相信他!”
還有人表示懷疑,畢竟之前從未發現首輔反叛的跡象。
荀奉說道:“很快就驗證了。”
“怎么驗證?”
“咱們先撤離王府再說。”
荀奉命人將書房里重要的文件帶走,便帶人離開王府。
秦王的家人并不在京城,起兵前就藏在外面的一個莊子里。
王府外面有一處茶樓,從樓上正好看到王府,荀奉帶了幾名秦王的親信登上了茶樓二層。
他們剛在窗邊坐下,就看到一隊騎兵跑了過來,殺氣騰騰地包圍了王府。
有人低聲道:“是宣府的騎兵”
消失了很久的宣大騎兵,終于出現了一部。
荀奉咬牙切齒,“關訓,你隱藏的夠深!”
“王爺!”屋內的人紛紛落淚。
看到騎兵撞開大門,殺了進去,荀奉起身道:“各位,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咱們去西山大營,起兵去給王爺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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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大營現在就駐扎在城西的阜成門外。
當荀奉一行人進入西山大營的時候,皇宮的消息終于傳來,秦王真的死了。
西山大營全營鎬素,荀奉宣讀祭文,祭祀秦王,一時哭聲震天。
他們哭秦王的知遇之恩,哭自己付之東流的榮華富貴,哭難以預測的未來。
之后在集合全軍誓師,推舉秦王世子柴源為大都督,討伐不臣,為秦王報仇雪恨。
站在點將臺上,荀奉正要讀討伐檄文,九門提督陳天壽來了。
太子逃走后,田衡帶走了把守九門的大部分兵力。
秦王再次任命陳天壽擔任“提督九門巡捕五營步軍統領”,重新組建九門提督衙門。
得知秦王死訊,荀奉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了他。
陳天壽一身重孝,對荀奉說道:“先生,誓師怎能沒有祭品!”
他一揮手,“帶上來!”
兩名士兵押著一個中年人,走上了點將臺。
荀奉大喜,被抓來的竟然是關訓的大兒子關思文。
關訓四個兒子,最器重的就是大兒子。關思文也很爭氣,二十歲中進士,進翰林院,現在是吏部左侍郎。
陳天壽獰笑道:“自從先生通知我秦王殿下被逆賊所害,要起兵復仇,我就知道先生還需要人祭旗。抓不到關訓這個逆賊,就去吏部抓了他的兒子。”
荀奉大贊,“將軍有心了!”
關思文像被扔上岸的魚,用力扭動、掙扎,嘴里塞了布,不斷嗚嗚出聲,努力扭脖子看向荀奉,滿眼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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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訓在內閣辦公的地方,正在披覽公文,家里的一個下人慌里慌張地跑進來。
關訓很不高興,他一直主張喜怒不行于色,下人這種冒冒失失的樣子,他很不喜歡。
來的是大兒子的長隨,得讓管家給換個人了。
長隨惶急地叫道:“老爺,不好了!大公子被抓走了!”
關訓的心一沉,將筆擱在筆架上,“誰干的?”
“九門提督陳天壽。說是要拿大公子祭旗。”
關訓眼前一黑,差點從炕上栽倒在地。
吏部尚書陳普是太子的老師,跟著太子跑了。
關思文已經是吏部左侍郎,關訓就讓他代理吏部的事。
吏部主管四品一下官吏的考核、升遷,至關重要,必須掌握在自己人手里。
沒想到,自己這個決定竟然送了大兒子的命。
在關訓的計劃里,大兒子是他的接班人。
關訓扶著案幾,覺得嗓子眼有些腥,滴下兩地渾濁的眼淚,“吾兒!”
半晌才擦去眼淚,冷冷地說道:“不是有御林軍防守嗎?”
“陳天壽來的十分突然,攻擊太猛烈,御林軍抵擋不住。”長隨說道。
“好!本官知道了,你下去吧!”
長隨咽了咽唾沫,“老爺,大公子怎么辦?”
關訓從牙縫里擠出一個“滾!”
長隨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關訓喘了幾口氣,命令開始流水般發出。
先是命令宣府總兵賈敬匯合豐臺大營,去全力營救大兒子。
接著拿出一半虎符,寫了一份手令,遞給一名親兵道:“送給忽爾泰!”
此時,關思文的血剛噴到西山大營的大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