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山坡下,流民的隊伍停了下來。
雖然夕陽高掛,但是走不多遠,天就黑了。
眼前雖然是荒野,但是依山靠水,總能找點野菜,撈幾條魚蝦。
放置好東西,流民開始忙碌起來,為填飽肚子努力。
流民在一路上不斷減員,有的死在半路上,有的去了其他府縣。
人少了,又是夏天,野草豐茂,流民多少能找點吃的。
運氣好的時候,能打只野兔子,抓只野雞,甚至合伙打到過麋子、野豬。
流民是不舍得吃肉的,會拿著野味,找村民換一點粗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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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保帶著村民也在其中。
帶著眾人挖了不少野菜,幾個半大孩子在河里撈了一堆泥鰍、蝦、田螺。
這一路上雖然辛苦,但是路過的府縣多少都施粥,流民也不斷散落向四面八方。
這是朝萊州府去的隊伍。
人依然很多,隊伍蜿蜒曲折,前不見頭,后不見尾。
李宗保估計還有兩萬人,自己前后就有幾千人,算是比較大的一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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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發黑的干面餅砸碎,和著野菜、魚蝦做成了拳頭大的野菜團子。
吃了兩塊野菜團子,李宗保勒勒腰帶。
野菜團子也不能緊著飽吃,大人一頓兩個,半大孩子一個半,再小一點的只有一個。
不過孩子們會自己找吃的,除了野果子,還可以捉蚱蜢、小鳥,自己生一小堆火,烤著吃,都是上等的美味。
吃過晚飯,夜色剛剛降臨。
林子里有不少打著火把的流民。
這是大人帶著孩子在摸知了,夜里知了從地下爬出來,退去外殼,清晨的陽光曬去露水,它們就可以展翅飛翔。
知了個頭不大,但是肉卻很好吃,可以放在石板上炙烤。
這是難得的肉食,也是大自然慷慨賜予的補給。
這個時候,大人孩子都不會放過晚上的這次捕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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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保今晚沒有參加捉蟬,而是朝后面的一堆流民走去。
這群流民的首領又矮又瘦,名字卻大氣,叫張大卿。
見到李宗保來了,張大卿急忙起身迎了上去。
大家都是苦哈哈,一路上走來,多少都互相幫襯過。
兩人拱手客氣了幾句。
李宗保看看左右無人,便低聲說道:“大卿,有沒有覺得那群騎兵很煩人啊?”
張大卿眼睛一瞪,聲音有些大,“當然了,這群王八蛋,鬼一樣吊在咱們后面。我們村就被馬踩死了一個。”
李宗保說道:“我數了一下,他們人也不多,不過四五十人。”
“那也不少了,他們有刀有槍,馬又快,咱們打不過啊!”張大卿無奈道。
李宗保分析道:“他們有馬,咱們有人啊!咱們為什么不干他們一家伙?!”
“行嗎?”
“行!他們都是黎明時分進攻,咱們伏擊他們。有備攻無備,咱們勝!”李宗保篤定地說道。
這群騎兵如跗骨之蛆,陰魂不散。
隔三差五就冒出來沖擊營地。
有的流民改變方向,北上,或者南下,總會被他們追殺。
時間一長,大家就琢磨出來,朝東去最安全。
這其中,也有混在流民中的繆府奸細的鼓動引導的功勞。
為了報復田禹,繆起宗算是下了血本。
騎兵沖鋒,流民難免有傷亡。
流民對他們恨之入骨,可是赤手空拳,又無法對付。
騎兵的襲擊時間并不固定,有時候隔兩三天,有時候連續幾天襲擊流民。
幸好他們人少,每次襲擊的范圍都很小。每次也都是以恐嚇為主,很少殺人。
看李宗保這么自信,張大卿點點頭,“那就干他們!”
李宗保說道,“那好,咱們再聯絡一下前后幾伙,大家都出幾個有點力氣的。”
李宗保之所以先找他,是因為在之前的一次襲擊中,他的弟弟被馬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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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匯聚了八十個人,眾人推舉李宗保為頭領。
大家將木棍打磨光滑,兩頭削尖,然后在火上烤硬,就成了簡易的投槍。
每人三把投槍。
每次入夜,都按照李宗保的指點,誰在路兩旁的土丘上。
這隊騎兵就像懸在腦袋上的一柄利劍,不知道什么掉下來,砍掉某個人的腦袋。
這種威脅讓流民害怕,確定的危險更是讓流民在入睡時提心吊膽。
現在已經發生幾次半夜有人大叫“騎兵襲擊!”
不明真相的人跟著大叫,流民紛紛起身逃走。
黑夜中一場混亂,甚至有人在混亂中被踩死。
而亂了一陣子,也沒有騎兵的影子,不過是某個流民做了噩夢罷了。
如果能除掉這群惡魔,至少能睡個安穩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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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守了五個晚上,騎兵都沒有出現。
眾人就開始懈怠了。
李宗保雖然苦口婆心地勸,騎兵肯定會出現。
如果不消滅掉,流民還要死人。
可流民就是一團散沙,能匯聚起就是憑借一股血勇。
這種勇氣最容易被時間消磨掉。
眼看隊伍要散了,李宗保咬咬牙,說道:
“再守兩個晚上,就當各位給我一個面子。如果騎兵還不出現就算了!”
李宗保在流民還是有些威信的,他話說到這份上,眾人便應下。
不過是再趴兩個晚上,在哪里睡沒蚊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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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府的騎兵一直跟在流民后面,前后奔跑,保證流民朝萊州府的方向去。
沿途有繆家的店鋪支應,他們不用擔心后勤補給的問題。
流民又沒有戰斗力,他們簡直是公費旅游一般,還能欺負一下流民。
偶爾匪性大發,還劫持商旅,現在每個人的腰包都鼓鼓的。
他們已經從一開始的叫屈連天,變成現在的樂此不疲。
他們已經嘗到了血腥中的甜味。
又該驅趕一次流民了,流民過得太安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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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保早早地就醒了,躺在地上,沒有起,享受著早晨的清涼。
天上的啟明星閃爍,周圍是如雷的鼾聲。
已經是最后一個晚上,過了這個晚上,臨時的站隊就解散了。
李宗保很無奈,流民就是這樣,人心太散了。
翻了一個身,終究還是坐了起來。
肚子餓的難受。
他無意中向遠處看去,那是騎兵最容易出現的方向。
李宗保的眼睛突然變得銳利,他怔怔地看著遠方,似乎有人騎馬眺望。
他趴了下來,捅醒了身側的張大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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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出現了魚肚白,騎兵有一次站在一處土丘上,俯視流民營。
看著不遠處依然沉睡的流民營地,騎兵的臉上露出獰笑。
小公子說了,流民太安逸了,就不想走了。
必須驅趕他們,就像狼驅趕羊,不用客氣,沒有憐憫,讓他們恐怖,讓他們尖叫著,逃向騎兵指定的地方。
他們已經不再用“流民”這個詞,代之以“羊”。
趕羊、殺羊,成了他們常用的詞。
可以決定這么多人的行動,甚至生死,騎兵們從中感受了樂趣。自己仿佛成了高高在上的神靈,在俯視一群渺小的螻蟻。
為首的騎兵拔出戰刀,指向流民營地,率先驅動戰馬跑起來。
游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