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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慕林就在竹榻上將就了一夜。累了一天,忙前忙后,費心費力的,她躺下后很快就睡著了,也沒功夫去品味這“床”舒不舒服。還好夜里不算太熱,紗帳也擋住了蚊蟲侵擾。她一夜好睡,天亮睜開眼,便聽到了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
夜里果然下雨了。
好還雨勢并不算大。謝慕林起身推窗往外看,發現院子里沒有浸水,排水溝似乎還運作正常。等梨兒捧了水盆沐巾來,侍候她梳洗過,她出得門去,則發現連前院都沒被淹。下人報說河道水面只漲了一點點,情況比想象中好得多了。
謝老太太還在睡,謝慕林安排著下人們做了簡單的早飯吃了,派了兩個人跟隨那艘渡船,進縣城去采買物品,聯系文氏等人,自己則帶人去了梅廬,打算把這座小院整理出來,給自己住。
一夜過去,梅廬卻變了個樣子。原本好好的院落,竟然出現了幾個大大小小的泥坑,積著雨水,泥濘不堪,人想要從門口走到小樓去,都很難辦到了。
珍珠陪謝慕林一塊兒過來的,本是想著要給自己與何婆子也尋張好點兒的床,如今卻有些傻眼了,跺腳道:“怎會這樣?!前些天下雨時,這院子里雖然也有積水,但沒這么厲害的呀!這叫人如何下腳?!”
謝慕林觀察了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昨兒晚上,我們的人過來搬家具時,把這院子里的泥地踩出坑來了。既然這里本來就會積水,證明排水功能來就不好,如今再添些泥坑,可不就更糟糕了嗎?”
馬路遙家的過來瞧了,道:“這院子里本來繞著小樓種有好幾十株老梅的,所以才叫梅廬。當初搬遷的時候,最好的幾株梅叫管家挖了送到新宅子去了,剩下的老梅,二房大姑太太又過來挖走了一些,剩下的不好看,就沒人要了。幾年沒人管,都枯死了,枯枝敗葉落到排水溝里,下雨時,后頭山坡上再沖些泥土下來,就把水溝給堵死了。這要清理開來,怕是要費不少功夫。二姑娘稍等一等,回頭我讓我們當家的帶人來給您疏通吧?”
謝慕林想了想:“算了,先放著吧。這活需要費不少功夫時間。我們也不知道會在這里住多久,要是只住幾天,何必費這個力氣?老宅里可有什么廢棄的門板、木材?都搬過來,再找幾塊平整些的磚。”
馬路遙家的很快就把東西收集到了。謝慕林便指揮兩個婆子,拿磚塊做基底,上頭鋪門板,一路鋪到小樓臺階前,鋪出了一條六曲木板橋來,只要走在上面時小心些,別踩到那些木板破損的地方,還是挺穩當的,而且便宜快捷。
小樓里的情況比外頭強多了,比后院的樓都好些。堆積在這里的家具已經搬走了三四成,剩下的推到一起,騰出空間來,放些床、柜、桌、椅、屏風之類的家具,一點兒都不擠,甚至還能用衣柜隔出小隔間來,放上羅漢床與長榻,給丫頭們睡。梨兒與翠蕉歡喜得不得了,馬上就把謝慕林和自己的行李都搬過來了,又忙活著四處打掃。
梅廬里的事安排好了,謝老太太那邊也醒了。謝慕林連忙去了廚房,帶著藥和粳米粥去了后院,笑瞇瞇地看著珍珠與何婆子侍候謝老太太洗漱完,便親手送上了早飯和藥,還十分恭順地說:“老太太氣色看起來比昨兒好多了,這一夜睡得可香?”
謝老太太自己也覺得精神好了不少,心想那大夫還是挺靠譜的,便慢條斯理地喝著粥,道:“昨兒那大夫不錯,我吃他的藥挺好的,索性以后就繼續叫他來好了,不必去請杜逢春。”她覺得自己小命能保了,有些人能不見,還是不要見了。
謝慕林怎會讓她如愿?見不見杜逢春都是小事,但不能叫老太太養成這種一作妖就能心想事成的壞習慣。于是她就說:“大夫自己也說自己醫術有限,勸我們請杜名醫來的。老太太雖然一心體諒我們小輩,不想太費事兒了,但老太太您身體要緊,這個事兒是不能省的!若不請杜名醫來給您診過脈,我們如何能放心?”
謝老太太有些氣惱地瞥了謝慕林一眼,也懶得跟她吵了,悶悶地把粥吃了,歇了一會兒,又喝了藥,便背過身去,繼續睡覺。
謝慕林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去安排自己的事兒。等到日上三竿,老宅里已經煥然一新,留下來的人都有了象樣的住處,有人開始修補正房,還有人往前灣村去聯系木匠,把破損的門窗補上了。
這時候,派到縣城去的人也回來了。他們采買到了所有人三天份量的食材,給謝老太太抓了藥,還把昨日那位大夫也帶回來了。
大夫昨天跟著船行的人去了湖陰縣城,由文氏接到謝家族地過了一夜,今日又去拜訪了縣城里的熟人,如今正是返程的時候。他已經跟文氏確認過,湖陰名醫杜逢春會接手謝老太太這位病人,他把醫案、藥方交到杜家,自己回程時再過來復診一下,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謝老太太如今對這位大夫正信任呢,難得和顏悅色地見了他。大夫細細診過脈,問過話,知道自己開的方子起效了,還是挺滿意的。
不過,謝老太太的病情雖然有了起色,也不代表她的病就快好了。大夫調整了一下藥方,表示這藥可以喝兩天,兩天后杜逢春接手病人,他就不用管了。
何婆子在旁吃了一驚:“兩天后?!”杜逢春難道不是今天過來么?不是今天,明兒也該來了呀?!
謝老太太頓時沉下了臉:“他這是存心要給我難堪呢!這還有臉面說自己仁心仁術?!”
大夫驚愕地看著她:“老太太說什么呀?您是誤會了吧?湖州知府家的老夫人生病,湖州治下的大夫,但凡有些名聲的,都讓知府大人請過去了,杜大夫也不例外。這是幾天前的事兒了,聽聞他如今已經準備返回湖陰縣,但怎么也得要兩天功夫。他老人家離開家的時候,可不知道老太太生病的事兒呀?又怎會是存心給您難堪呢?”
謝老太太頓時漲紅了臉,只覺得失了面子。
大夫見狀,嘆了口氣,閉口不談這位謝老太太跟杜逢春是否有積怨,只道:“我昨兒說的話,老太太千萬要記得。每日早晚都要喝藥,不能怕苦不吃。飲食盡量清淡,千萬不能飲酒。要早睡晚起,靜養為佳,日常保持心平氣和,少生氣,少激動。”
他又頓了一頓:“您是上了年紀的人,萬事還當放寬心些,不要事事計較,也不必在瑣事上頭太過費心神了。倘若您家里小輩無能、不孝,時常惹您生氣,也就罷了。您明明有一家子孝子賢孫,兒子在外做官有出息,媳婦賢惠,孫兒們也讀書知禮,還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凡事寬容一點兒,對家里人,對您自己,都有好處。”
說完這番話,大夫便施施然走了。只留下謝老太太在后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想發火,卻又發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