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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老太太有了人陪伴,也有了新的消遣,謝家三房一眾人等總算可以松口氣了。
謝老太太畢竟是長輩,每日晚輩們去向她晨昏定省,是應有的規矩。可如果她閑來無事,來興致了,非要拉著你不停說話,你也不好硬著頭皮說要走人。但若真留下來相陪,又要耽誤多少事?做晚輩的就算再三賠罪,好抽身離開去做正事,她也要陰陽怪氣地說你不孝順。這一屋子的老實人,有幾個扛得住這種指責?除了謝慕林是真不在乎,還敢懟回去以外,其他人都受不了。就算厚臉皮如謝徽之,骨子里其實也是個乖孩子。
如今可好了,謝老太太每日光是跟族侄孫媳婦柳氏聊湖陰縣城里各大戶的八卦傳聞,就能打發掉一天的時間,還意猶未盡,總說要留柳氏下來吃晚飯呢。而柳氏呢?也借著謝老太太這里,消磨了時光,轉移了注意力,省得總想著剛剛上學的兒子,整天在家不知道該干什么。中午小學生們的午飯是在族學里用的,有長隨侍候,也不必她操心。傍晚回家,她時不時地還能得謝老太太賞兩個菜,帶回家里加餐。
謝老太太對于喜歡的人,還是挺大方的。雖然如今比不得從前闊綽了,金銀珠寶綢緞之類的值錢物事,她已經很少賞人,但如今看柳氏順眼了,賞兩個菜、一包茶葉、兩斤糖果糕點什么的,都是常事,反正都是文氏孝敬來的,用不著她自掏腰包。哪天柳氏哄得她高興了,她還會把自己不喜歡的舊衣裳鞋子賞兩件給柳氏。
那些衣裳鞋子都是上好的料子,上好的做工,只是顏色花紋老氣些罷了,柳氏一點兒都不嫌棄,帶回家去,自己不穿,稍微改改,孝敬婆婆或娘家母親也是好的。有了實打實的好處,兒子在族學里也適應良好,丈夫在外事事順心,柳氏就越發喜歡到謝老太太這里來了。
謝慕林冷眼瞧著,發現柳氏行事很有分寸,就算是要哄謝老太太高興,也不會說出不該說的話。出了三房的大門,她也不會把謝老太太的任何言論往外傳。這就很不錯了。謝慕林甚至覺得,讓文氏多跟這種情商出眾的人來往,也是有好處的,便勸文氏跟柳氏多親近些。
文氏本來就喜歡柳氏,見女兒也認可這個族嫂,心中更歡喜,不但謝老太太送任何東西,她不去阻攔,甚至自己也掏腰包,送了柳氏不少禮物,連帶柳氏的婆婆與小姑子鶯鶯,都有一份。柳氏對此心領神會,把自己的嘴管得更嚴了。有時候謝老太太說順了嘴,發表了些對宗房、宋氏以及兒媳孫輩們不利的言論,她也會委婉地勸解兩句,讓謝老太太心平氣和些。
其實謝老太太也不是沒有嫌棄過柳氏這一點,總覺得她不如自己從前認得的朋友們會說話,但想到那些朋友如今早就變了臉,在湖陰這種鄉下地方,也沒別人能陪自己聊天了,況且柳氏還知道許多湖陰富戶人家里的八卦趣聞,更加難得,因此,些許小毛病,也不是不能忍的。她繼續與柳氏有說有笑,高興起來時,也照舊打賞不誤。
謝老太太的日子是越發輕松愉快了,但老天爺的脾氣卻越來越古怪難測。
時間已經將要進入十月了,天氣越來越冷,眼看著就要入冬了,湖陰一帶的雨卻似乎下個沒停似的,已形成了凍雨,又冷又濕,令人越發難熬。
河道里的水位也漸漸上漲,已經接近危險線了。上游的湖州城那邊傳來了壞消息,說東苕溪流域有幾處河堤決了口,雖然情況不算太嚴重,只是淹沒了一些農田房屋,死了三五個人,卻有許多受災的百姓濕凍病倒了。緊接著,太湖周邊地區也形勢告急,說是湖水泛濫,淹了湖邊的灘涂地,官府迅速組織住在岸邊的百姓撤走,又要利用支流與運河泄洪,減緩洪水的壓力。消息傳到湖陰縣,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連日陰雨,河道里的水位本來就高,上游再泄洪,這一帶的河堤能抗得住嗎?大家八年前都是受過災的,特別害怕當年的災難再來一回。這下不但縣衙里的縣官與一眾吏員要動起來,紛紛下鄉察看沿河堤壩的情況,督促當地官民加固河堤,縣中大戶們,也都紛紛在自家地盤上加強了防洪措施,以防萬一。
謝氏一族自然也不例外。
謝家角的堤壩早已加固過,排水溝渠也用水泥鋪過,疏通清理妥當,再加上族人每日來回巡邏、清掃,夜里也有人值守,因此暫時還不見有險情。
只是竹山書院那邊,情況就有些不妙了。眼看著今年秋冬水澇已然成災,書院里的學生大部分是周邊地區出身的,各自家里都已先后把人招回去了,不管是幫著家里抵抗災情,還是家人擔心孩子的安危,他們都注定不會參加到書院的防洪工作中去。
書院不在縣城里,無法受到城墻的保護,本身又挨著河岸,還有一部分區域地勢并不高,八年前就被淹過。為了師生們的安全,二房的宋氏已經知會過書院里掌事的大儒們,讓所有人撤出那片有危險的區域,暫時不再使用那一片校舍。只是書院本身占地頗廣,又挨著山地、竹林,萬一雨水過大,也有發生泥石流的風險,必須要日夜有人巡邏警戒方可。如今學生已經走了一大半,老師們又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讀書人,還有相當一部分上了年紀的,在本地雇來的雇工都跑回自個兒家里忙活去了,光靠十來個小廝、仆役,又能當得什么用?
牛大儒與楊意全只得坐船穿過河水越發洶涌的河道,前往謝家角,向宋氏陳情,明言書院目前的困境。在這種時候,他們也只能向謝氏一族求救了。
謝顯之與謝謹之都是竹山書院的學生,后者還是宋氏的嗣孫,聽聞消息后,兄弟倆便立刻趕往二房,幫著出主意去了。
文氏剛剛收到佃農那邊遞來的消息,為了今年天氣不好,無法在秋收后補種一季蔬菜而嘆息。而謝慕林則從三弟謝徽之那里,聽說了一個不大好的消息。
謝家老宅那邊,似乎爆發了時疫。在老宅里養傷的金山衛傷兵,已經有超過十五人病倒,紛紛出現類似風寒的癥狀,而且,看起來比一般的風寒還要厲害幾分,特別容易過人。
謝慕林立刻警惕起來:“可知道病人都有些什么癥狀?”
如果是流感,那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