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只是臨時用來打發不速之客的借口,但李瑤枝姨娘的身體確實不大健康。她前不久才上吊自盡過,雖然被蕭瑞及時救下了,可身體還是受到了影響,經過連日休養,已經有了起色,卻還是很容易疲倦。
當她面上露出明顯的倦意時,就算她嘴上在挽留謝慕林多坐片刻,謝慕林還是不得不起身告辭了。
李姨娘無法,也知道自己的精神確實撐不住了,便起身要送謝慕林出去,還湊近了小聲告訴她:“瑞哥兒在碼頭上的蜜餞鋪子里等你呢。你應該知道是哪一家——真是的,他怎么不在這里跟你相見,偏偏還要費事地跑到碼頭上去?就算叫外人看見了,又有什么要緊?你倆過不了多久就要正式定親了,就算有人嚼舌頭,那也嚼不了幾日!”
謝慕林只能干笑著請她留步,自己退出來,帶著香桃前往甲板的時候,還看到方才見面的儀衛副太太從走廊另一邊的艙房門內探頭出來張望,大約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時候離開?四眼相對的時候,對方面上也露出了尷尬之色,干笑著跟謝慕林打了個招呼,聲稱:“我聽到動靜,就猜到是謝小姐要走了。出來一看,果然啊!”謝慕林并不打算跟她尬聊,客客氣氣地笑著點頭示意,便繼續前行,出了甲板。
對方沒有跟上來。
謝慕林心里急著想去見蕭瑞,但也知道不好在人前露出痕跡來,便不緊不慢地下了船,裝作不經意地回頭跟香桃說:“這里也有那家蜜餞鋪子的分店呢,我還記得他家的招牌,過去瞧瞧吧?上回買的蜜餞,家里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這是實話。
香桃深深地看了謝慕林一眼,對她的話不作任何評價。反正,自打在上一家蜜餞鋪子里,她聽說了那位蕭二公子的秘密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不同以往了——她已經是自家姑娘身邊名副其實的心腹大丫鬟,誰也取代不了自己的地位。既然是心腹,知道姑娘的秘密,那么當姑娘去與這個秘密相見時,她只需要跟著去就行了,沒必要多嘴。
謝慕林就這么帶著香桃,到達了那家有著同樣店名、規模卻比徐州分店大了一倍有余的蜜餞鋪子,不出意外地被人領到了后堂的貴賓室,等候屬于自己的那一份特制蜜餞大禮包。
貴賓室不算大,布置得還算舒適,沒有旁人在。香桃非常有眼色地上前給自家姑娘倒茶。等到謝慕林在圓桌邊坐下了,她便退到門邊侍立。
蕭瑞很快就得了消息,從后院避過他人耳目,從一處比較隱蔽的后門進入了這間貴賓室。
謝慕林已有好些天沒正經見過他了,只有在晚上偶爾能借著船上的燈籠照明,看到他在岸邊跟謝徽之見面說話。如今能在大白天里,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模樣,她心里便忍不住歡喜起來,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蕭瑞看見她,面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非常習慣而自然地拉住了她的手,領著她一同在桌邊坐下。
他問謝慕林:“今日風還挺大的,你穿的衣裳夠暖和么?有沒有帶手爐?”
“衣裳夠暖和的,手爐也帶了。”謝慕林把自己掩在斗篷里的另一只抱小手爐的手展示給他看,“在你姨娘那兒,我還換了新炭,這會子一點都不冷。倒是你,穿得這么伶伶俐俐的,夠暖和嗎?不會傷風感冒吧?”
蕭瑞身上只穿著一身樣式質樸的夾棉長袍,外頭是一件素綢面的罩甲,腰間系了武官常用的革帶,連斗篷披風都沒穿,也沒戴帽子御寒,看起來真不象是令人放心的打扮。
他聽了謝慕林的話,哈哈笑道:“沒事,我身康體健,穿得也不單薄,這就足夠了。”他扯了扯自己的罩甲領子給她看,“你瞧,這里頭有灰鼠毛的里子,棉袍也用足了料,只是外頭看著不起眼罷了。我這一身穿戴,就算在開平衛守邊,也能扛得住,你就不必擔心了。”
謝慕林才不相信呢。開平衛是什么地界?北京往北還要七百里地呢,冬天里怎么可能僅憑這一件棉襖外加個毛皮背心就撐住了?不過她也不去反駁蕭瑞,反正將來她不會讓他就穿這樣的衣裳,在大冬天里在北方吃西北風就是了。
她轉而進入了正題:“你今天為什么特地寫帖子讓我去看你姨娘?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信息要告訴我?”
蕭瑞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重要的消息嘛……也不是沒有,但也說不上有多重要,你隨便聽聽就好。今兒我讓你去見我姨娘,其實主要是覺得……我姨娘好象有些不對勁。你跟她聊了這半天,覺得怎么樣?有沒有發現她說了些奇怪的話?”
謝慕林道:“今天有別的客人上門,所以我跟你姨娘其實沒聊多久。不過她說的一些話,確實讓人覺得不安。”
她想仔細跟蕭瑞分析一下李姨娘的情況,不料蕭瑞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別的客人?是誰?今日姨娘應該只會見你一個而已。”
謝慕林把那位儀衛副太太的事說了,忍不住掩口偷笑斜了蕭瑞一眼:“蕭二公子好行情呢,這身世還未大白,就已經吸引得無數官太太的目光,想招你做女婿了,真不知道將來消息傳開后,你會有多少歡迎?想必到時候上門攀親的人要把燕王府的門檻都踏破了吧?”
蕭瑞聽得又好氣又好笑:“怎么可能?!在那之前,我就已經娶了你,還有誰會沒眼色地上門攀附?!”
這回輪到謝慕林不好意思了。她雙頰微微發紅,扭開頭去:“我還什么都沒答應呢,你也還沒有上門提親,我爹爹更沒有點頭應下婚期,你少在這里自說自話了!”
蕭瑞想起燕王的話,心中暗暗拿定了主意,也不跟謝慕林多說,只道:“反正我到了北平,父王和王妃自然就會安排提親的事了。這些事長輩們自會有所安排,你在家里等著我就好。”
謝慕林回頭嗔了他一眼。他仿佛沒看到似的,眼皮都沒眨一下,只管繼續說自己想說的話:“我是覺得姨娘有些不對勁。雖然經過我的連番勸說,她已經打消了做傻事的念頭,可不知怎么的,平日里好象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來似的。不但口口聲聲說,我是她與義母共同的孩子,義母香火有繼了,還總說自己已經沒有遺憾,可以放心去見她的大小姐了。我聽得心驚膽戰的,真怕她哪天又想做傻事。可我如果勸她想開些,她又反說我過慮了,她其實沒有那些愚蠢的念頭……”
蕭瑞頓了一頓,皺起眉頭:“我真的猜不出,姨娘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