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帶著人回到船上抬謝老太太去了。
碼頭上有不少馬車,都是謝璞命人駕駛過來接人的,但謝家人的船上也有自家用慣的幾輛馬車,此時正好一并派上用場。帶來的馬車需要搬運,費時費力,倒是可以先把幾位長輩與體質偏弱的兄弟姐妹們先安排上謝璞帶來的車里。行李有下人們在呢,還有趙豐年與馬路遙兩位已經晉升為大管家的能干人盯著,不必謝慕林操心。她先安排著二房的長輩與楊家兄妹上車就行了。
自家兄弟姐妹們,則由大姐謝映慧分派著上車。大金姨娘非常麻利地跟在謝映容與謝映芬身后鉆進了同一輛車的車廂,順便把心不在焉的宛琴也拉了上去。謝涵之則跟兄弟們在一處。
謝慕林安置好了宋氏與謝梅珺母女,檢查過車上取暖用的火盆和謝璞身邊下人剛剛從碼頭駐守官兵的休息室里取來的熱茶水,確定沒問題了,方才下了車。
她轉過頭,正瞧見前方五六十米左右的地方,父親謝璞正在一片燈籠間與燕王說話,蕭瑞就站在燕王身邊,微微低著頭,一副恭順乖巧穩重的樣子。那一片燈火通明,把他的臉照得格外清楚亮堂。謝慕林的眼神挺好的,看到他那模樣,忍不住多盯了幾眼,嘴角也微微翹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巧合,這時候,蕭瑞也正好抬頭向她的方向看過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還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謝慕林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周圍,這邊燈火稍嫌暗淡,自然比不得燕王府的隊伍身處一片光明,可她就站在自家馬車旁,而馬車檐下是掛著寫有“謝”字的燈籠的,莫非是這燈籠的光茫照亮了她,讓幾十米外的蕭瑞看見了?
謝慕林也拿不準蕭瑞是不是在沖自己笑,可這并不妨礙她也回應了一個微笑。不管蕭瑞看不看得見,她心里只當他能看見就是了。
蕭瑞這時有些異動,似乎是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然后又跟謝璞說了些什么。謝璞背對著女兒,因此謝慕林不清楚父親是何反應,可看起來不象是在高興大笑的模樣。她有些好奇,蕭瑞跟自家便宜老爹都說了些什么呢?
她沒能看太久,就被走過來的香桃轉移了注意力:“姑娘,太太把老太太請下船來了。”
謝慕林連忙轉身跟著香桃去了更靠近岸邊的地方,果然瞧見四名手腳沉穩有力的健婦合力抬著一架軟兜轎子,踩著寬敞的木板橋下了船。文氏一直跟在她們身邊,何婆子則扶著轎子的另一邊,小聲指揮著,手里還幫忙打著傘。給謝老太太做了半天靠枕的蔣婆子則歪著半邊身子,一瘸一拐地扶著珍珠跟在后頭走下船來。興許是文氏在北平雇傭的這些健婦實在太擅長抬轎子了,在整個過程中,謝老太太始終緊閉雙眼,全身包裹嚴實地躺在軟兜里,發出輕微的鼾聲。
待上了岸,文氏立刻就把謝老太太主仆四人送上了準備好的大馬車,里頭自然也安排好了各種御寒設施,雖然看著并不華麗,但論舒適度,與二房宋氏坐的那輛馬車絕對并排謝家馬車中的第一。
謝慕林看著文氏忙前忙后安排一切,只穿了斗篷卻沒戴觀音兜的頭上已經被雪花打濕了,再這樣被風吹一會兒,說不定就要生病了。她連忙拉住母親道:“娘,大家都上了馬車,后頭搬運行李的事有趙叔馬叔他們盯著呢,你趕緊上車歇一會兒吧。等爹爹回來,咱們就要走了!”
文氏反過來把女兒往謝映慧的馬車上推:“娘心里有數,你就別操心了,趕緊進車里暖暖身子是正經。你從小兒就嬌弱,三年前還大病過一場,雖養了幾年,到底沒長輩跟在身邊操心,也不知道養回來了沒有。若是不小心,當心明兒起來就喊頭疼了!北平的風雪可不是玩兒的,你別以為這里的氣候跟江南是一回事!娘在這里已經生活了兩年多,早已習慣了,沒什么好擔心的,你卻需要多謹慎些。年輕女孩兒不好生保養,等到年紀大了,你就知道后悔了!”一邊說著一邊將女兒硬是推進了車廂里,回頭還要招呼正與趙豐年說話的兒子謝謹之,“卸行李的事你趙叔自會操心,你趕緊上去,仔細冷著了!”
謝謹之笑笑,回頭看見父親謝璞辭別燕王府眾人回來了,便迎了上去:“父親,長輩們與兄弟姐妹們都已上車了,咱們這就走么?”
謝璞點頭:“走吧,咱們回府里吃飯。行李的事就讓趙豐年操心去。他跟這碼頭上的人也熟,自會把船行的人安排妥當。至于行李,先把各人近日常用的帶上,其余打包好的大行李,慢慢再運回府中,明后日再拆也不遲。”
謝謹之應了,向父親行了個禮,回頭沖母親笑笑,方才小步快跑著回到兄弟們的馬車上去了。他們兄弟四人加一個表兄弟楊淳湊一輛馬車,不但不覺得擁擠,反而還覺得熱鬧親香呢。
謝璞與文氏相視而笑,前者扶著后者上了馬車,便下令車夫起行。
他們的馬車打頭,隨后便是二房宋氏、謝梅珺母女與謝老太太的馬車,男孩子們的馬車,謝慕林、謝映慧與楊沅的馬車、謝映容、謝映芬與兩位姨娘也擠了一輛馬車,再往后則是各房近侍的丫頭婆子、管事的男女仆婦,還有隨身行李等載貨馬車,浩浩蕩蕩一溜兒前行,只跟在燕王府長長的車隊后不遠,引得城中不少路人側目而視,私下議論紛紛。
布政使司謝參政大人家的家眷到了。這個消息很快就順著眾人的議論,在一夜間傳遍北平城上下。
且不論謝慕林兄弟姐妹幾個如何好奇地打量著車簾外那個繁華得有些出人意料的城市,在領頭的馬車里,謝璞與文氏夫妻也在進行著對話。
謝璞有些不大高興地對文氏說:“方才在王爺身邊遇見蕭家那小子,看起來氣色還不錯。我想起叫他回家請長輩來提親,等了這許久,連封書信都沒有,心里正有氣,便嘲諷地問他,既然他人已經回到了北平,那是否家里也有好消息了?你知道他說什么?那臭小子竟然跟我說,過幾日就會請大媒上門了,讓我別擔心。我擔什么心?!”
他板著臉啐了一口:“我大兒、二兒和長女都還沒定親呢,我用得著操心次女嫁不嫁人?!臭小子,這是見王爺為他撐腰,吃定我了!他怎不想想?真兒是我掌上明珠,今年剛剛及笄。我好不容易與兒女團聚,哪里舍得這么快就把女兒嫁出去?就算有王爺做媒,定親無妨,但想把我的真兒娶回他家,他還有得等呢!看到時候擔心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