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璞猛然抬頭,連鞋子都顧不上了,直接下炕掀了珠簾看向外間的趙豐年:“更大的圖謀?方聞山說了?!”
趙豐年還沒回答,謝顯之就搶先追問父親:“是什么圖謀?父親也知道這件事么?!”
謝謹之若有所思:“就是那封曹家聲稱可以證明父親罪行,卻莫名其妙在書房里消失的信吧?我記得……是三妹妹把它偷出來了。曹氏的心腹婆子幾次想要從三妹妹身上搜出來,卻始終不見蹤影……”
謝慕林微微一笑,沖自家胞兄使了個眼色。謝謹之頓時心領神會。雖然妹妹沒有詳細跟他提過這封信的事兒,但當時妹妹跟三妹妹一同被困在謝家京城老宅的正院正房里,以妹妹的機智,想要瞞過眾人耳目拿到這封信,并不是沒有可能的。
謝謹之沒有再多言,謝璞則想了想,索性直接告訴謝顯之:“我也只是猜測罷了。當時平南伯能拿出這么一封偽造的書信,輕易用在我身上,后來我還查到那偽造書信之人被滅了口,但他的兒子卻逃出了生天,還落到了皇上的人手中。只可惜對方對曹家的事所知不多,只知道其父偽造了好些書信、文書,卻不清楚每一封的具體內容。但從他所知道的情形來看,平南伯當年無異是有不臣之心的!”
“不臣……”謝顯之面色一白,身體晃了一晃,很快就想到,與其說手上沒有兵權的平南伯有不臣之心,妄想能造反,倒不如說,他有利用長姐是皇后、外甥是太子的事實,爭一個擁立之功的打算。這樣的大功就算不能讓他超越長房,不再受嫡長一脈壓制,起碼也能讓他自立門戶,揚眉吐氣了。而他有這樣的想法,又去找個擅長偽造文書的人來幫忙,還能是為了什么?自然是偽造圣旨,矯詔行事啊!
皇帝若是平安無事,平南伯干這種事就是找死,別說朝廷百官了,就是承恩侯也不能容許他亂來。但如果皇帝出了事,宮中有皇后坐鎮,太子又是被冊封多年的儲君……只要再來一封圣旨,明確地寫明讓太子登基繼位,又有誰會質疑呢?“名正言順”這四個字,足以壓倒一切了!
可是,既然這么做的前提是皇帝出事,而平南伯又早早就找到人手開始偽造文書了,順便還把制造者滅了口,就明擺著他早有計劃要對皇帝不利,為了送長姐與外甥上位,而搬走皇帝這塊攔路石。就沖他有這個心思,皇帝就絕不可能放過他的家族!
這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謝顯之越想越是渾身出冷汗。原來他的親舅舅曾經有過這種危險的盤算,差一點就把他一家人卷進了深淵!怪不得平南伯府與母親要對父親謝璞下手,想要干這種大事,沒銀子怎么能行?父親謝璞不肯事事聽從曹家號令,他們當然要下手搶奪謝家這座金山了!
謝映慧在里間也聽得搖搖欲墜。她當初離開曹家,與曹家疏遠,真是再正確不過了。她只是厭惡曹家行事涼薄,哪里想到那還是一伙亂臣賊子?!她想知道,母親曹淑卿是否清楚這一點?若母親知情,那是否想過,曹家打的是要命的主意,一旦事敗,曹家固然是合家不保,她與兄長身為曹家外孫,亦是逆賊血脈,又是否能保住一條性命?!
母親到底圖什么?!她為了野男人,拋棄親生骨肉也就罷了,好歹骨肉還能跟在生父身邊,生活安穩。可要是莫名其妙為了曹家的野心葬送了性命,豈不是冤枉死了?!母親不但不攔著曹家人,還要助他們坑害謝家,絕了兒女的后路。她怎么能這么狠心?!
謝映慧面上浮現出怨憤無比的表情,謝慕林連忙攬住她,輕聲安撫了兩句,提醒她與謝顯之道:“平南伯已經死了好幾年了。他就算曾經有再大的野心,也都化為云煙了!”
謝璞回頭看向女兒:“平南伯確實是死了,但承恩侯與曹家其他人還活著。當年平南伯府的人口財物,有許多都叫曹家其他房頭的人吞了。”
謝顯之與謝映慧才因為謝慕林的話松了口氣,聞言又緊張起來。
趙豐年在外間肯定了男主人的說法:“是,平南伯府敗下來的時候,家中許多財物、產業都落到了承恩侯府手中,承恩侯又再分了一些給曹家二房。雖說平南伯夫人帶著兒女離開時,也帶走了一些財物,但其中似乎都是些金珠錦帛而已,并沒有這類要緊物事。”
謝璞問他:“葉老高等人可知道,落入承恩侯手中的,到底有什么要緊物事?!”
趙豐年回答:“葉老高說不清楚,他只道,從前曹氏與方聞山要好時,互相間沒什么秘密,就曾聽方聞山提過一些。似乎是當年平南伯偽造的一些文書或物品,都叫承恩侯收起來了。方聞山斷言承恩侯將來要做大事,興許還會權傾一時,勸曹氏不要與娘家人鬧得太僵,有機會還是要與兄姐和解的好。曹氏心中有忌諱,拖延著不肯與京中聯系,直到承恩公夫人去世,方才借著回京奔喪的機會,做了些嘗試,似乎并不成功。”
曹淑卿當然沒成功,否則她鬧著要跟方聞山和離的時候,娘家兄姐就不會毫不動容,拒絕助她一臂之力了。
謝映慧覺得自己胸口似乎沒那么郁悶了:“如此說來……我母親并不知道三舅曾經有過什么打算?反倒是方聞山……曾經做過三舅的盟友,知道些內情,又告訴了我母親?”她咬了咬唇,“那時候三舅已死……母親也就當作沒這回事兒了么?!”
趙豐年哪里答得上來?葉老高更是不可能知情。他如今能提供的信息,不是曹淑卿透露給他,讓他暗示給兒女聽的,就是他自個兒在曹家長房與三房做事多年,私底下收集了一些內部信息,得出的結論。
謝璞嘆了口氣,知道女兒心結何在,卻不想再讓她在曹淑卿身上糾纏下去了。他再問趙豐年:“方聞山是知情人,這不奇怪,但他能跟那方勢力做交易,以透露曹家機密為條件,換取自家親眷的平安,想必手里也有曹家逆謀的證據吧?至少也該是證據的所在。那是什么?葉老高可聽說了?”
趙豐年搖頭:“他說不清楚,我再三追問,他也只知道,平南伯應該曾經暗中收買過幾個內務府的工匠,好象是織工什么的,大約是什么違制的衣料?”
謝璞搖了搖頭。什么違制的衣料?只怕是做圣旨的織錦料子吧?倘若真的在承恩侯府抄出這東西來,這證據就是妥妥的。而要是這假圣旨上頭還有平南伯當年找人偽造的所謂皇帝親筆,那謀逆大罪就是鐵板釘釘了!
方聞山如果真的拿出了這份證據,指證曹家,那就等于直接將曹家九族送上了斷頭臺,誰都救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