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林能發現的疑點,朱瑞也能發現。
那幾個客商自稱是南邊來的,還拿成員中的一名揚州鹽商子弟作為進入北平商人圈子的敲門磚,進城后也沒少四處轉悠,打聽藥材行情,看起來好象沒什么問題。但朱瑞就是覺得他們身上有一種違和感,壓根兒就不象是什么正經客商。
底下人發現這群人的時候,他們露過一點破綻,但過后再去,這點破綻就被對方給圓過去了,仿佛一點兒疑點都不剩下了。朱瑞卻沒有輕易上當,反而另外派了專業人士去查他們的路引,發現這幾個人大部爭確實是從南方來的,卻是浙江杭州,北上的途中才加入了那名揚州鹽商子弟,而且會合的地點不是在揚州,而是徐州。
謝慕林聽到這里,立刻有了聯想:“你們中途派出去找藥卻失了蹤的內侍與侍衛,懷疑是別人探子的,不就是在徐州失去了下落的嗎?這個揚州鹽商子弟跟那兩人有沒有關系?還有,這幾個商人來自浙江杭州……難不成是一路從普陀山跟著四皇子的儀仗過來的?!”
四皇子的儀仗比“主人”慢了幾步,但此時已經抵達了北平。算算時間,那幾個客商跟儀仗幾乎就是前后腳進的城,兩邊真的沒半點關系?再聯想到四皇子那邊的隊伍中有個可疑的內侍,似乎是知情人又或者歹人的同伙,搞不好這幫人一直從京城跟著四皇子的儀仗前往普陀山,就預備著四皇子哪天中毒身亡后,他們可以跟那名內侍里應外合,把所有可疑的蛛絲螞跡都掃清,便可以讓四皇子死得合情合理了。
倘若這些人在徐州遇上了兩個派出去采買藥品的失蹤者,知道了“太后”急病,需要一批藥材,會不會順藤摸瓜,猜到真正中毒的人是誰呢?
幸好如今四皇子跟前往普陀山的替身隊伍已經會合了,各種掩飾工作也做得挺好,事過境遷之后,即使真的被有心人發現了真相,公之于眾,沒有證據也證明不了什么,不然四皇子背著個“違抗圣旨”的罪名也挺狼狽的。如果皇帝出面為他解釋,那就要輪到皇帝被御史噴了吧?朝臣們可不會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不妥,反而有可能覺得皇帝防備自己,命四皇子隱瞞行蹤出行,是對群臣的不信任和侮辱呢!
謝慕林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朱瑞,朱瑞聽得笑了:“沒關系就算真有人發現四殿下沒有前往普陀山而是隨太后來了北平,也不要緊。替太后禮佛是孝心,侍奉在太后身邊又何嘗不是在盡孝呢?御史們要參人那就由得他們參去那本就是他們的差使。但真正在朝中說話有份量的高官顯宦們,是不會在意這點小事的,他們只會發現皇上對四殿下的看重然后慎重考慮自己該如何站隊。”
謝慕林稍稍松了口氣又問朱瑞:“那幾個可疑的客商,你打算怎么辦?要查清楚他們背后是誰在指使嗎?”
朱瑞想了想:“查起來太費事了,他們也未必會招供。從前曹家的死士就挺厲害的當然不是從前平南伯府用的那些人。承恩公生前招攬的死士恐怕連承恩侯都沒沾上邊應該一直由曹后所掌控。只不過二十多年過去了這些人也不知道還剩了多少能用的下來,更無人清楚他們平日藏身何處。皇上應該一直有命人留意這方面的消息,可惜,除了幾名隨曹后入宮的女子露出了馬腳,眼下已經被囚禁在天牢中其余人等一直下落不明。倘若這回來的都是曹家的死士那就算我們費盡力氣把人折磨得半死恐怕也問不出什么來。”
這些機密情報若不是他回了燕王府,又得到了皇帝與四皇子的信任,只怕根本不會有接觸的機會。似乎連父親燕王也只是模模糊糊知道個影兒罷了。
謝慕林為曹家還擁有“死士”這種古早小說里常見的設定而震驚了一下,隨后便忍不住說:“手握兵權,還有死士,捧了個皇子上位,出了個女兒做皇后,還有個親外孫做太子。到了這份上,都不滿足,曹家還要把持朝中政務,權傾朝野……有這實力,大概哪天看皇帝不順眼了,暗地里干掉,再捧外孫繼位,曹家攝政做副皇帝,都不是什么難事,野心重一點的還有可能改朝換代呢!這換了哪個皇帝能忍得住呀?這不是在振興曹家,這是在作死吧?!”
過猶不及,承恩公據說是個非常厲害又精明的人,但看他折騰出來的這些,只怕精明得也有限。
當然了,人家說不定壓根兒就沒想過要做什么純臣呢?有那實力了,還不許人家有點野心嗎?!只是天公不作美,讓承恩公死得早,留下來的兒女又不爭氣,平白敗壞了自家根基,那又怨得了誰呢?可見曹家就沒有做皇帝的命!
不過,正因為曹家曾經顯露過令皇帝萬分忌憚的實力,他這么多年才一直沒放棄過對曹家的打壓吧?
還有太子,說不定便是承恩公計劃中隨時能取代皇帝的傀儡人選。皇帝盯著太子,恐怕不是在看兒子,而是在看自己的催命符,哪里還有什么父愛可言?
謝慕林忍不住搖了搖頭,壓低聲音問朱瑞:“如果現在的曹家人真心要退讓,皇上真的會放過他們嗎?”不一定吧?她感覺皇帝對曹家的心理陰影太重了,要是他真不打算殺兒子,那就未必能容許曹家保留元氣。眼下興許他只是改立儲君而已,可曹家一旦沒有了儲君,日后還不是任人宰割嗎?
朱瑞聽得笑了笑,也湊近了未婚妻,壓低聲音道:“你都會這么想了,你覺得曹家就真的甘心退讓了么?所以才會發生那么多事……”
謝慕林知道朱瑞指的是讓四皇子中毒的幕后真兇人選,其實他倆都覺得三皇子可疑,只是眼下種種跡象表明,曹家更有可能是真正的主使者。
謝慕林也不打算多爭論這個話題,只是覺得曹家是在作死:“其實他們給四皇子下了毒又能如何?曹皇后已經死了,皇帝隨時可以再立新皇后,后宮又有了新人,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新皇子誕生。就算四皇子有個好歹,將來未必沒有五皇子、六皇子威脅到太子呀?別的不說,眼下還有個三皇子對儲位虎視眈眈呢!曹家真的覺得,只要搞定了四皇子,太子的位置就能坐得穩了?他們費這個功夫,還不如先把太子給馴服了呢!眼下威脅到太子地位的最大不安因素,不就是太子本人嗎?!”
朱瑞猶豫了一下,咬了咬牙,又看了看窗外,方才湊到未婚妻耳邊低聲輕語:“皇上的身體……其實沒有看起來那么康健,不定什么時候就撐不下去了,因此皇上才會著急著易儲……這件事,連太后娘娘都不清楚,是四殿下私底下告訴父王和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