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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行皇帝的喪禮,一應物事都是早早準備好了的。
他一閉眼,在場所有人確認過,便有人開始了動作。給他擦身凈臉,換衣裳,戴頭冠,還要在病床周圍放冰塊好保存遺體。也有人請剛剛事實上繼承了皇位的新君朱晟帶著儲君朱珞去見眾位得訊趕來的大臣們,宣布大行皇帝駕崩的事實,以及接受群臣的大禮參拜。
至于明顯受到大行皇帝與新君厭棄的內閣高閣老一行人,則被人有意無意地冷落在了角落里。哪怕是同在內閣的其他大臣們,只要不是同樣挨過皇帝罵的,此時都不會選擇跟他們站在一處。無論高閣老此前在朝中的威望有多高,人脈有多廣,象他這樣明擺著跟新君過不去,還要阻礙新君繼位的大臣,將來都不可能有什么好結果的。這既非受了冤屈,也非秉持正義而遭到打壓,純粹是站錯了隊,還要死心塌地非要往錯誤的方向沖而已。就算很多人同情他的遭遇,也不會替他喊冤。頂多就是在新君要報復他的時候,替他求一求情。但此時此刻,大家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是不會主動貼過去的,也免得讓新君誤會,他們與高閣老是一黨。
高閣老失魂落魄地站在院子的角落中,面上猶帶淚痕,儼然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整個人都呆滯了。
后面的事情謝沒有再留意了。太后娘娘親眼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永遠地閉上了雙眼,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依然難忍心中悲痛。她哭得幾乎維持不住儀態,最后因為身體虛弱而暈了過去。永寧長公主連忙拉上謝,一同將太后娘娘扶回了休息的房間,叫太醫過來診脈。得知太后只是悲傷過度,并沒有大礙之后,謝便去請示了公公朱晟,然后與朱瑞一道,聯合永寧長公主,將太后娘娘扶上了鳳輦,先一步回慈寧宮去休息。
內務府十分有效率地給慈寧宮送來了事先準備好的孝服。謝與朱瑞夫妻將太后娘娘安置好的時候,回頭就看到薛氏已經穿戴好了,一臉忐忑地站在門外,眼圈發紅,面上猶有淚痕。
謝也不去問薛氏到底是為什么才哭的,應該在什么樣的場合里哭得恰到好處,這是高門大戶里的淑女們從小受過的教育。連謝自己都懂的事,薛氏自然也懂。她只安慰了薛氏一句:“大行皇帝臨終前都安排妥當了。眼下那邊事忙,晚些時候應該就會有旨意傳過來給你。你只管接著就是了。有太后娘娘在,她老人家會看顧你的。”
薛氏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嫂……嫂嫂,聽說……皇叔繼承了皇位……我此前也沒跟皇叔打過交道……不知是否有失儀之處……我是不是該去請個安?大殿下……不,我是說……大行皇帝的長子,他想必還沒得信兒,是不是也該給他送個信兒去,讓他為大行皇帝服喪?”
看來,薛氏是因為知道了新君的人選,太過驚訝與意外了,此時心中才會無比不安。她對朱珞這個小叔子的性情為人有把握,也曾刻意結交討好喬賢妃,可如今新君的人選不是朱珞,換成了曾經的燕王朱晟,她所作的一切就都白費了功夫!她自打嫁入皇家,還沒跟燕王妃與燕王郡主見過面。如今唯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幾乎天天打交道的妯娌謝了。她只能先從謝這里打聽一下口風,才好確認自己未來是不是會受丈夫的連累。無論廢太子死不死,反正她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謝也能猜到薛氏的想法。不過,她現在真的沒什么精神去應付薛氏,只能說:“前朝這會子正忙著呢,你也別著急。一會兒王爺……不,新君過來看望太后娘娘時,你再見禮就是了。別害怕,新君對晚輩一向是很和氣的,從不為難我們這些晚輩媳婦們。”這是真話,燕王要為難,也只會沖著侄兒們去。
謝說話時,朱瑞走了過來,面上淡淡地道:“大皇子妃不必擔憂,大行皇帝已經安排好了大殿下的未來,我父王是不會擅改旨意的。你只要守禮行事,誰也不會為難你。你別害怕,把皇祖母照顧好就行了。”
薛氏鎮定了許多,客氣地應了一聲“是”,旋即想起朱瑞如今是新君之子了,那就是皇子,比自己的丈夫還要金貴幾分,頓時又弱氣了許多,恭恭敬敬地屈膝拜了下去:“多謝殿下提醒。”
朱瑞見狀,皺了皺眉,只丟下一句“弟妹不必多禮”,便扯了扯謝的袖子,抬腳出了門。謝見他心情不佳,只得沖薛氏點點頭,便追了上去。
朱瑞快步走到游廊拐角無人處,便一拳錘上了柱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了。
謝追過去:“你怎么了?沒事吧?”
朱瑞沒有回答,只是回頭生氣地道:“我不明白他在想什么?!當初死死捂住那些秘密,不肯讓人知道的是他。如今不顧父王與我的立場,在人前揭破一切的也是他!他到底想怎么樣?!難道就因為他是一國之君,快要死了,所以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絲毫不需要顧及他人的處境么?!當日他既然決定了要對母親與我無情,猜忌父王,利用父王到底,今日又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安排?!難道他以為這么做,就可以彌補一切?他從前對我們的虧欠,便可以當作沒有過了么?!”
謝默默無言地上前輕擁住他,拍著他的背安撫著。
朱瑞終究還是冷靜的人,他把心中的怨忿發泄出來,心情就平復下來了,但眼淚也跟著下來了:“我真的很生氣……但是……也覺得很難過……從前不知道的時候……他也曾經對我挺好的……我原本……真的覺得他是個好伯父……”
謝繼續沉默地輕撫他的背。這個時候,她其實不需要多說什么,只要讓朱瑞安心哭一場就好了。
朱瑞伏在妻子肩頭,默默流了一會兒淚,便輕輕推開了她:“我沒事了,只是一時激動而已。”
謝柔聲道:“那是一位曾經對你不錯的長輩,去世了,你為此傷心,都是人之常情。只是傷心過了,該做的事還是要繼續做下去。此前我們所有人都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果。王爺……新君那兒,想必十分忙碌,需要有可信的人手去幫襯。你要不要過去幫幫忙?太后這里有我呢。”
朱瑞長吁一口氣,點了點頭:“我自然是要到父王……父皇那兒去的。四殿下只怕也正感到傷心與不安呢,我得過去安慰幾句。皇祖母這兒只能由你與永寧姑姑照看了。王妃……皇后要進京,還得好些時候呢,后宮事務無人主持,你且幫著料理一二。大行皇帝的后事……是他最后的風光了,不能出了岔子。讓他安安心心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