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艾小舟沒必要這么幫楚云清,但除了查案需要楚云清的傾力相幫外,似乎與他相處的這幾次,在她心里,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觸。
或許,是因為找到一個讓自己感興趣的人,不容易吧。
也或許,是因為以往接觸的陰暗多了,難得有一個披著莽撞的外衣,帶著狠辣的偽裝,其實還是個對人性和江湖涉及不深的人。
他就像從前的自己,被逼迫著走上了一條自己并不喜歡的路,然后像刺猬那樣用尖刺包裹著自己,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兇狠,可實際上,心中卻有著迷茫的一處。
太淵州江湖,相比京城來說,只是一個小池塘,艾小舟想著,便盡自己可能的力量,讓他適應下來。
這不能完全算是幫忙,或是之前說的互幫互助,而是在與過去的自己告別。
燭光下,艾小舟看著眼前認真記著自己方才所述輕功心法的楚云清,一直讓人看不透的眉眼之間,有那么一瞬間褪去了偽裝,浮現出些許的柔軟,不過只有片刻。
“都記下了。”楚云清平復下體內真氣,開口道。
艾小舟拍拍手,起身,舒展了一下久坐的腰肢。
楚云清目不斜視,也確實,一個嬌俏的姑娘,身板有些地方總是顯得平平無奇。
艾小舟危險地瞇了瞇眼。
楚云清連忙起身,看向窗外,“下半夜了,該干活了。”
艾小舟瞟了他一眼,輕輕吹了燈。
……
而在艾小舟深夜造訪楚云清的時候,在淮水畫舫,同時還發生了另一件大事。
這件事,直接影響到了兩人接下來的行動,讓他們變得更為順利。
樓船處處張結彩燈,畫舫上一片歡聲笑語,吹拉彈唱間,當然不乏閑談白天城中之事。
其中便有淵行幫老幫主石崇山下葬、陸景和穆春生等人橫死、楚云清當上幫主等等。
姑娘們紛紛打聽那楚云清是誰,待聽得有關他的過往及經歷時,彈奏的曲調中,便稱其為‘楚狂人’。
而還有些人,更是在猜測陸景等人的死是否與他有關。
多是些好奇好事之人,權當個談資,可有人聽了,卻是不悅。
這人,便是知府謝玉堯之子,謝寬。
他一身錦衣,放浪形骸之間,本是高興,可乍聽了有關楚云清之事,便想起了幾天前,就是在這淮水畫舫上,在對方手下丟了丑,之后更是莫名其妙中了毒,跟周芳那娘們唧唧的家伙罵了一晚。
事后,他本是要尋機會報復楚云清的,可此事卻被謝玉堯知曉,著實訓斥了自己一番,這才作罷。
不過這股邪火,可一直壓在謝大少的心里。
如今一見,這些賣唱女竟還對那楚云清頗多佩服,說什么‘出身草莽竟能遂志’、‘也是好漢’等屁話,一下就點燃了謝寬心頭的火。
他只覺熱血上涌沖到腦門,勃然大怒,猛地就將懷中女子推開,一腳踢翻了桌子。
“他楚云清不過是個靠女人庇護的廢物!也配稱好漢?”
他指著四下諸人,怒罵不已。
他罵這些客人明明都是來嫖的,偏偏要做什么長舌婦,都是些背后說三道四的草包。
他又罵這些畫舫女子是賤人,言辭激烈更是不堪入耳。
這淮水畫舫素來都自詡高雅,不是青樓勾欄那等下作地方,這里有風花雪月,更有詩情畫意,此處女子哪里聽過這等辱罵,受過這種折辱?
而能來這里消費的,自認也有些身份,其中不乏商賈地主,有頭有臉的名流和江湖人,以及士子書生。
大伙自詡都是體面人,被他這么當面破口大罵,更是難以忍受,即便謝寬是知府之子,也是引起了眾怒。
“你還說人楚云清,你自己難道不是個廢物?”
“屢考不中,讀書不成,也不出去打聽打聽,誰不說你是廢物?”讀書人梗著脖子道。
“要不是會投胎,有個知府好爹,你出門在外早被人打死了!”江湖好漢也是不落下風。
“要不是因為你錢多,就沖你那爬上來只能抖三下的樣子貨,這船上的姐妹兒誰稀罕陪你?”這畫舫上的姑娘們就喜歡說實話。
“那楚云清什么樣我們沒試過,但你謝公子嘛,倒真是個廢物!”
按理說恩客跟這些女子難免日久生情,可現在謝寬撕破臉,那她們自也不吐不快,要說掏起心窩子來,謝寬可真是鞭長莫及。
謝寬被這一通罵的急赤白臉,但他孤掌難鳴,面對四下指責,只氣得是渾身顫抖。
他四下看著,正巧他前邊的是一壯懷激烈的書生,此時正指著他怒罵。
“老子弄死你!”謝寬抄起個酒壺,沖將幾步,就朝他腦門兒上砸去。
那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方才又喝了酒,根本反應不及,登時就頭破血流地倒下了。
這下可好,一個書生倒地,頓時惹惱了其他的讀書人。
大家一擁而上,直接將醉醺醺的謝寬撲倒,直接招呼以拳腳。
謝寬滿身大汗,自顧掙扎著,可他本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又喝多了酒,根本沒反抗的力氣,只得往桌子底下爬。
但有四下的姑娘們喝彩助威,那這些讀書人豈能饒他?
而沒人注意到的是,原本與謝寬同來的一個人,也湊在了混亂的人群里,只不過他指縫里捏著的,是方才碎裂的瓷片。
謝寬被人打得渾身劇痛,可冷不防腰間大穴上陡然傳來一陣涼意,讓他心底一寒。
“唔唔”他拼命掙扎著,但全身的氣力都在快速流失。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個今晚登船時,對自己百般恭維的‘同道中人’,朝自己投來了一瞥冷笑。
不多會,場間諸人才發現拳腳上沾了血跡,而地上的人更是沒了氣息。
“打死人了...”眾人一懵。
謝寬死了。
姑娘們開始尖叫,打人者四下逃竄。
整艘樓船,又像前幾天那樣,亂成了一鍋粥。
而謝寬的那個同道中人,已經坐上了一尾小舟離去。
他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碎,又將之前順手帶出來的那下了藥的酒壺一并丟進了河里。
在樓船和兩岸明亮的燈火下,映照出老采花不走空那張猥瑣的老臉。
“仙子,事情辦妥,我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