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會是九味藥?”楚云清問道。
前邊,顧禾先是與公冶旬相視一眼,隨即同樣看過去,眼底隱有凝重。
狄狐撇撇嘴,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每層丹爐里有一味藥,是八味,而當這八味藥中和之后,便是第九味藥。”
楚云清有些驚訝,“想不到醫理之道,竟如此神奇。”
“這不是有手就行?”狄狐‘嘁’了聲。
這等煉藥之法當然神奇,他如此神態只是習慣使然,在煉藥治病一道上,他總自認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便是清凈門,也比不上自己。
“前輩剛才說,認出了我們煉的是什么藥?”公冶旬問道。
“當然。”狄狐看過去,笑道:“這天下間的藥方,凡是有名字的,老夫都看過。”
公冶旬有些不信,這九轉玲瓏丹是清凈門獨有的丹藥,傳承千年,還從未傳出去過,對方是如何知道的?
莫非是在詐自己么,可他的目的是什么?而若是如此,他又如何知道是九味藥?
這個老神醫,似乎目的并不單純。公冶旬暗暗想著,竟有些后悔答應讓對方同行而來了。
“好了,不管是幾味藥,也是陛下的。”楚云清笑道:“咱們還是抓緊看了最后一層就回吧。”
狄狐瞥他一眼,哼了聲,“什么叫陛下的,這藥又不是長生不老藥...”
“前輩!”公冶旬沉聲打斷。
狄狐抹了把臉,不說了。
幾人便重新上樓,只不過這回眾人的心思難免就有些不一樣了,有的多想,有的疑惑,總之不似之前那般輕松。
九層閣樓上,大道場,很是空曠。
“這有什么好看的?”楚云清略有些不解。
因為空曠,所以當站在窗邊的時候,舉目望去,半個皇宮都收入眼底。
明亮的月光下,一些真真切切,這皇宮就像是一尊蟄伏的猛獸,靜謐而帶著令人心悸的厚重。
“平時,我常常站在這看。”顧禾走過來,輕聲道。
楚云清看過去,看到了她的側臉,有些冷,可眼神中似乎包含著什么,令他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之前提起‘江湖’,是覺得跟青翡或者有晏紅染有關系嗎?”顧禾問道。
楚云清搖頭,“兩者之間有沒有關系我不知道,但‘江湖’牽扯到了另外的事情。”
“你現在涉入其中?”顧禾問道。
楚云清點頭,“沒錯。”
“我倒有些好奇了。”顧禾笑了下,看過來,“你又不是官,不在公門,為何要管些閑事?莫不是因為那女錦衣衛?”
楚云清沉默片刻,道:“只是道義使然,我想這么做。”
“道義。”顧禾咂摸一聲,隨后道:“可在太淵州的時候,我并不覺得你十分有道義。”
“生死緊迫,分道義便夠。”楚云清說道:“所以我并非君子,而就是一江湖中人。”
“不是狂人嗎?”顧禾輕笑道。
楚云清啞然失笑。
“你對這老神醫怎么看?”顧禾看向那邊,狄狐正在這層閣樓里四下轉悠。
“他應該是個好人吧。”楚云清說道。
“應該?”
“他救人的時候一點也不含糊,雖然在請他來的時候用了手段,但如果他真想拒絕的話,或許還是有辦法的。”楚云清說道。
他想到了狄狐那些藏起來的名為‘洗命針’的牛毫長針,連陸之鶴都忌憚不已。
況且狄狐能治病救人,自然就能下毒害人,毒跟針這兩種防不勝防的東西,想必狄狐已經玩得出神入化了。
那他如果想對自己這門外漢耍什么手段的話,是很容易的。
“長生殿是宮中禁地,有很多人想來,但真正進來過的寥寥無幾。”顧禾說道:“如果今晚出了什么差錯,我就要擔責。”
楚云清皺了皺眉,然后道:“不會。”
“不用這么嚴肅,我還是有分寸的。”顧禾笑了笑,轉而問道:“最近在忙什么,還在那錦衣衛家里住著嗎?”
“是啊。”楚云清點點頭。
“不想做點什么?”顧禾問道。
楚云清看過去,“比如呢?”
“經商、進公門、闖蕩江湖,這不都是你可以做的嗎?”
“以后會考慮,現在要先等等。”
“看來你有了打算。”顧禾說道。
“算是吧。”楚云清略微有些敷衍。
顧禾看他半晌,道:“你是不是已經在做某件事了?”
楚云清一怔。
“跟你方才所說的‘江湖’有關。”顧禾確定道。
“你好像有些好奇?”楚云清問道。
“是你讓我好奇的。”顧禾含笑道。
那邊,狄狐不知道發現了什么,或者說是終于找到了什么,連忙朝楚云清招手。
“楚小子,快過來!”他一臉興奮。
楚云清朝顧禾歉然點頭,隨即走了過去。
而此時,除了一上閣樓就不見影了的清水外,顧禾跟公冶旬皆是走了過來。
他們對楚云清還是放心的,但對這老神醫卻是沒法放心,因為對方這言行舉止,就不是個能讓人放心的樣子。
“怎么了前輩?”楚云清問道。
狄狐看了眼的跟在他后頭過來的兩人,并不在意,說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嗎?”
“性命雙修?”楚云清問道。
“不錯。”狄狐點頭,“雖然不知道你為何能做到兩相圓滿,但不論是機緣也好,是巧合也罷,總之你如今就差臨門一腳,就能如隱世家族那般,真正出現神奇。”
楚云清心里當然意動,但還是謹慎道:“所以要如何突破?”
“丹。”狄狐淡淡道。
“丹?”楚云清不解,隨即眼睛一下瞪大,“前輩該不會想說,就是這長生殿里煉制的丹藥吧?”
“你這傻小子,那藥是給人吃的嗎?”狄狐翻了個白眼。
一旁,公冶旬不免皺眉,這是什么話,他們的九轉玲瓏丹固本培元,增長壽元,怎么就不是給人吃的了?
“那前輩是什么意思?”楚云清疑惑道。
狄狐伸手,在這九層閣樓上一攬,“你看到了什么?”
楚云清隨之看去,古色古香,卻只有空曠的大道場,最多,就是窗外的月光。
“這里有什么?”他虛心請教。
“天地之精華,日月之精氣。”狄狐認真道。
顧禾嘴角動了動,忍住笑的沖動。
楚云清更是嘴角一扯,覺得這認真的小老頭兒是不是在胡扯。
還天地之精華,日月之精氣,莫不是道門小說看多了,把自己當成了長生道人、狐仙鬼魅?
“前輩,既然看過了,要不咱們還是走吧。”楚云清說道:“都這么晚了,這冷天去吃個夜宵豈不是舒坦?”
“朽木不可雕也!”狄狐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當老夫是在跟你開玩笑?”
楚云清頗為無奈,兩手一攤,“可前輩說的太過朦朧,晚輩確實是什么都未發現啊。”
他現在開始覺得,這老神醫是不是有些魔怔了,都說在某一領域上出類拔萃之人,都有怪癖,說不定這老神醫就喜歡臆想呢。
“你這不廢話嘛,老夫還什么都沒做呢,你能發現得了才怪!”狄狐說道。
楚云清不由翻了個白眼,“那您還問我看到了什么?”
“是啊,這么大的空場,還有這些木架書籍,外頭那么大的月亮,你這么大的眼睛就沒瞧見?”狄狐反問道。
楚云清愣了愣,“合著您真問我看到了什么啊?”
“那你以為呢?”狄狐說道:“難不成你還想看見鬼?”
楚云清徹底沒了脾氣。
就連一旁的公冶旬也是嘴角抽動,顯然是覺得這老神醫太不著調了,或許是自己多想了,對方其實就只是有些聒噪而已。
“知道什么是丹嗎?”狄狐問道。
“丹藥?”楚云清道。
狄狐搖頭,“那是尋常意義上的丹,而你性命雙修,人體便是大藥。”
楚云清一怔。
“若要成丹,必然要借風水寶地。”狄狐腳尖在地上踩了踩,認真道:“清凈門的這天機陣法,就是你的寶地,而咱們如今所在陣眼,便是你的風水。”
一旁,公冶旬臉色微變,下意識摸向腰間,隨即就要后退。
可狄狐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此時見他動作,手掌一翻,三根牛毫長針在指間刺出,迅疾如電。
公冶旬渾身一僵,頓時動彈不得。
而顧禾當然也反應過來,下意識就要去拍他。
“你難道想害他?”狄狐一指楚云清,語速極快。
顧禾身形頓住,但看著僵硬在一側,只有眼睛能動的公冶旬,臉色也是冷然。
“你這是什么意思?”她緊盯著狄狐,語帶殺意。
楚云清更是一頭霧水,這狄狐為何會突然對公冶旬出手?
狄狐松手,可那三根長針還扎在公冶旬的身上。
然后,他撥開公冶旬腰間的手,從其身上拽下一塊玉佩。
顧禾一眼便認出那是師傅留給師兄的玉佩,是調動此地陣法的中樞。
雖然不知道狄狐目的為何,但對方拿了那玉佩,就能威脅到這長生殿。她腳下一動,就要動手奪回來。
“你若動手,老夫就毀了它!”狄狐高舉玉佩,大聲喊道。
顧禾生生止住,臉色冰冷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前輩。”楚云清同樣沉聲開口,他覺得狄狐這說也不說就都突然出手,的確無禮。
“我只是用一下你們的陣法。”狄狐一指楚云清,說道:“這小子現在差臨門一腳就能褪凡,你也不想他就此遺憾吧?”
顧禾難明他話中真假,只是道:“若是如此,你與他非親非故,為何想要幫他?”
楚云清一聽,也是疑惑著朝狄狐看去,是啊,彼此非親非故,甚至自己還多有失禮之處,對方為何要幫自己?
“老夫歲數大了,珍惜這個人才。”狄狐笑道:“而且,難道你們不覺得,一塊美玉或是寶器經自己手而出,是一件無比喜悅的事情嗎?”
楚云清不太能理解。
但顧禾卻若有所思,就像自己燒菜,哪怕自己并不餓,可自己卻享受那個燒菜的過程,并且難免要嘗兩口。
可是,狄狐真會這么無私嗎?
顧禾保持懷疑,但她一時也不能做什么,那玉佩是機關玉,萬一真被摔壞了其中某個精密零件,可就麻煩了。
楚云清反而想到了燕長雨。
難道說,狄狐也是身為前輩,想要給后來人幫襯些什么嗎?
“老夫不會完全調動此地陣法,那樣造成的動靜就太大了。”狄狐說道:“我會將這第九層天地氣機改變,然后你站到那中心位置上。”
狄狐朝某個方位一指,然后道:“屆時自然氣機加身,你就運轉功法,與外界產生共鳴,嘗試將丹田氣海與自然間溝通成橋,接引氣機入體。”
楚云清疑惑道:“接引,天地氣機入體?”
狄狐只是點頭,沒多解釋,然后看向顧禾,“去,把你們這增強氣血,鞏固真氣的丹藥都取來。”
顧禾冷哼一聲,沒動。
“嘿,你這小女娃娃。”狄狐說道:“你要再不做點什么,這小子可就被東宮里的那小姑娘給搶走啦。”
“前輩胡說什么呢。”楚云清瞪他一眼。
顧禾卻以為狄狐說的是蘇允晚,心下不由動了動。
“別愣著了啊。”狄狐吩咐道:“反正你們在這整天煉藥,藥材都是宮里的,岑夫子還會缺了你們的丹藥?”
顧禾嘴唇動了動,道:“要多少?”
“有多少來多少就行了。”狄狐擺擺手,“事不宜遲別磨蹭,再晚點這月亮方位就變了。”
顧禾看了楚云清一眼,轉身去了。
“這小姑娘心底對你也是極好的。”狄狐咧嘴笑道。
“她教過我玄術。”楚云清說道:“我與她之間,比較復雜。”
“哦豁,這還是師徒之間的故事?”狄狐眼睛一亮。
楚云清揉了揉手腕,砂鍋大的拳頭亮了亮。
狄狐干咳一聲,連忙道:“那什么,你先趕快站過去吧。”
楚云清哼了聲,走進道場之中,“站著?”
“你躺著也行,怎么舒服怎么來。”狄狐說道。
楚云清便站在那里,然后功法運轉,體內氣血搬運,真氣運行周天。
狄狐神情認真起來,一按手中玉佩,機關轉動開合,如同綻放的蓮花一般。
一旁,公冶旬眼中難掩驚疑,對方為何會用這機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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